葉繁霜不是第一次坐陸詢的庫裡南，卻是第一次跟他並排而坐。以往她都是自覺坐在副駕駛座上。
上車時，是陸詢提了一句，有點事要跟她說，讓她坐在後排，方便交流。
可她乾坐了近一刻鐘，陸詢蹺著腿靠在椅背上，手指輕敲著膝蓋，沒有半點開口說話的意思。
人老總不發話，她當然不好貿然出聲打攪，興許他是在冥想。
陸詢請她吃飯倒也不是師出無名，前日公司接了個棘手的案子，牽涉甚廣。陸詢身為總裁不得不慎重，今晚原本是要加班討論的。陸詢說有幾點要額外跟她交代，正好到了晚飯時間，他就提議邊吃邊聊。
這一點讓葉繁霜覺得，他也不是不通人性。
原本她設想的“邊吃邊聊”是在公司的食堂解決晚餐，順便聊幾句，現實卻是他轉頭就給助理打電話，讓他預定一家餐廳。
葉繁霜替他找理由，大概是因為食堂人多眼雜，哪怕是單獨給他闢出的小包間，隔音效果都不是很好。萬一他要交代的資訊涉及到機密，讓人聽到可就不好了。
手機嗡嗡振動一下，寧蘇意發來了一條新訊息。
寧蘇意：“那我直接拒絕對方了？”
葉繁霜：“嗯。”
寧蘇意：“祝你約會愉快。”
葉繁霜滿腦袋問號：“不是約會！是談工作上的事！”
寧蘇意沒有再回她，將她的意思轉達給井遲，井遲按照原意再轉達給傅明川，揶揄的意味很濃：“人家一口拒絕了你，不想跟你相親。”
傅明川：“……”
傅明川是怎麼想的，葉繁霜就不得而知了，她剛收起手機，一旁巋然不動的人放下了蹺起的二郎腿，微微側身看過來，那目光意味不明，盯得葉繁霜後頸皮泛起寒意。
她決定先發制人：“陸總，你說有點事跟我說，要說什麼？”
陸詢淡淡道：“吃飯的時候再說。”
葉繁霜吞嚥了下口水，屬實被噎到了。方才難道不是他說的，有點事要說，叫她別坐副駕駛，坐在後座，現下又改口了？
資本主義說的話就是聖旨，她聽著就是了。
到了吃飯的地點，葉繁霜暗暗心驚了一下，會員制的頂級義大利餐廳，助理給他預定了頂層靠窗的位子。
葉繁霜一身OL套裝，盯著電梯不斷往上跳躍的數字，頓時覺得自己的穿著襯不起這餐廳的配置，該穿晚禮服過來的……
她的預感果真沒錯，頂層開放式的區域裡只布了寥寥幾桌，每一桌都是空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被誰包場了。
侍應生從他們走進餐廳一樓的旋轉玻璃門那一刻開始，一直跟隨左右，全程管家式的服務，將他們引至靠窗的一桌。
“坐。”陸詢抬了抬下巴，示意對面。
葉繁霜等他先落座，自己才拉開椅子坐下來，沒忍住低聲問了句：“陸總，我們要接見客戶嗎？”
陸詢單手解開西服前襟的紐扣，抬眼看她，明白她為何會有此疑問，罕見地露了個笑臉：“沒有客戶。”
“那怎麼……”來這麼高檔的地方。
她後面的話沒說出來，陸詢就再次開口：“我想吃。不行？”
葉繁霜再一次被噎到，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檸檬水。天天被寧蘇意和鄒茜恩暗示陸總對她有意思，她差一點就自作多情了。幸好，幸好他回答得夠快，及時打住了她的胡思亂想。
陸總是自己想吃，跟對面坐的人是誰沒有半毛錢關係。
侍應生遞來選單，陸詢抬了下手。侍應生心領神會地把選單放在葉繁霜面前，讓她來點餐。
葉繁霜口腹之慾一般，坦率道：“陸總，我不瞭解這裡，要不還是你來點吧，我跟你一樣的就好。”
陸詢想了想，接過選單，做主點了餐，頭也沒抬地問她：“餐後甜點想吃什麼？”他將選單豎起來放在兩人之間，掀到倒數第二頁的餐後甜點類，“別說跟我一樣，我不吃甜點。”
葉繁霜沒細看：“我也不吃。”
陸詢目光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像是對她無語，他合上選單，遞給候在一旁的侍應生。
侍應生恭恭敬敬說了聲稍等，先下去了。
葉繁霜心裡有了細微的起伏，這是她第一次跟陸詢兩個人面對面吃飯。從前公司裡有慶功餐會，一般都是很多人在場，全程跟陸詢眼神交匯不到三次的那種。
眼下雖打著工作的旗號，體驗卻是真實的。
葉繁霜小小地感嘆了下，轉頭去看窗外，不得不說站得越高看到的風景越美。放眼望去，璀璨燈火只有黃豆粒那麼小，卻星羅棋佈，如同星河倒轉，連底下如織車流都變成一條發著光的絲帶。
若是不談工作，靜靜地坐在這裡，品品美食看看夜景倒是一種享受。
然而，要不是陸詢帶她來這裡，她自己肯定是不會來的，方才匆匆一瞥，一份牛排就要好幾千。
以她的薪資水平不是吃不起，只是覺得沒必要，幾千塊可以吃一頓相當豐盛的晚餐，一塊牛排不值當。
當她用餐刀切下一塊牛排放入口中，裡面鮮嫩美味的肉汁在嘴裡流淌，混合著外面裹著的醬汁，她登時就想收回之前的想法。
比她上次跟林鹿原在他朋友的餐廳裡吃的戰斧還要好吃，那家餐廳已算得上高檔了。
葉繁霜真情實感地領會到有錢人的快樂，再看對面的陸詢，全然是一副稀鬆平常的姿態，手持刀叉優雅地切著牛排，送進嘴裡，面無表情地咀嚼，彷彿吃的不是一口上百塊的肉，而是白菜。
“看著我更下飯？”陸詢突然出聲，嚇得葉繁霜視線都來不及撤回。
“沒有。”葉繁霜腦子轉得快，勉強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我是在想前日接的公關案子大致方向該怎麼定。”
陸詢一手持刀一手握叉，兩隻胳膊架在桌沿，盯著她看。
葉繁霜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
陸詢率先收回視線，低頭看著餐盤，繼續慢條斯理地切著牛排，順著這個話題跟她聊起了工作。
他的視線偶爾瞥向腕錶，掐算著時間，儘量不佔用太多的用餐時間。
牛排切了三分之二，他要講的話全部說完了，然而對面的葉繁霜還在努力消化中，只覺陸詢講話忒簡潔了，一句話她要掰成三瓣來做閱讀理解，實在考驗人的腦力。
由此，她得出個結論，吃飯的時候不宜談正事。食物會分去一部分注意力不說，四周的環境也會讓人失去工作場合的敏銳度。而且，平時開會都有錄音和會議記錄，現下她全靠腦容量去記憶。
陸詢說完沒出聲，打量著她，見她蹙眉深思的模樣，他不由笑了下：“先吃飯，等會兒回公司了，我再跟你細說。”
葉繁霜說了聲“好的”，吃掉最後一口牛排，看了看陸詢，去解決那份沙拉。晚上還要加班，不吃飽怎麼能行？
陸詢不動聲色，大多時候都在看她吃，褪去職場的外皮，她實則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女人。
“林鹿原還在追你？”
葉繁霜被突如其來的驚人語句嚇到，嗆了一下，別過頭去咳嗽了兩聲，抬眸看向出聲的人。
陸詢遞給她一個抱歉的眼神。
葉繁霜：“陸總，你怎麼也八卦？”
“也？”陸詢捕捉到這個字，挑了下眉。
另外，算是驗證了自己的猜測，葉繁霜沒否認那句話，便說明林鹿原真的在追求她，不是他想多了。
葉繁霜訕訕一笑，沒接話，在心裡默默地道，另外兩個八卦的人當然是她的好閨蜜。
陸詢：“恕我直言，林鹿原是當紅明星，萬一跟你傳出緋聞，對公司影響不好，不管是內部還是外界。”
葉繁霜臉上的表情滯了滯，他說話時的語氣算不上好，她莫名被激起了逆反心理：“陸總，這是我的私事，我何德何能，談個戀愛就能上升到公司層面？哪怕物件是林鹿原，他也不過是多了層明星的身份而已，明星也要戀愛、結婚、生子的。”
陸詢微微擰眉。
他不過是一句提醒，她用得著語氣這麼衝？當真喜歡上林鹿原那個毛頭小子，都考慮到跟他結婚、生子了？
陸詢正要說話，邊上忽然響起侍應生的聲音：“陸總，外面有位您的朋友，想來問候一聲。”
陸詢正煩躁，語氣不悅：“不見。”
侍應生愣了下：“……好的。”
他轉過身準備出去傳話，陸詢叫住他，問道：“哪位朋友？”
侍應生說：“一位姓元的小姐。”
陸詢蹙眉，他不認識什麼姓元的小姐，正想拒絕，一陣高跟鞋的聲音就將他即將出口的話打斷。
葉繁霜慢慢抬起眼瞼，只見一位身著白色針織裙的女人施施然而來，脖子上圍著針織裙自帶的圍巾，長卷發披肩，明眸善睞，膚白貌美，跟走紅毯的女明星似的。葉繁霜喜歡看美女，當下簡直想衝上去給她打上鎂光燈。
從女人出現在眼前，陸詢的表情就沒好看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追債的來了。
葉繁霜想，沒準真是追債的，情債也是債。
元小姐看著陸詢，彎唇笑一笑，十分柔婉動人：“陸詢哥，好巧啊，你也在這邊吃飯。我和朋友一起來的，能不能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