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的清晨,天還是暗沉的,沒有半點曙光,稀疏寂寥的星星掛在天邊,時隱時現。

皇宮燈火通明,簷下紅豔豔的大燈籠,照的所有人都紅光滿面。

一群群大臣,或獨行,或結伴而行,三三兩兩的並肩往裡走。

容修闊步走到跟前,看著面前慈祥的老人,想著趙春榮的話,情緒複雜一時無語。

“今天來的有些晚.”

雲守道嘮家常的說道,誰知下一句話鋒陡然一變,“見過了?”

容修愣住了,抿了抿唇,不清楚要不要說實話。

他的反應在預料之中,雲守道手中攥著兩個大的桃核,一下又一下的捏柔著,長時間沒有說話,就在容修以為就此沉默下去的時候,他看了眼天色,淡淡的說,“見過了就好,好歹不至於稀裡糊塗的,你做什麼決定都隨你,但我只要求一點,要保護好雲兒.”

“是.”

“嗯.”

雲守道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後溢位口的,是道長長的嘆息。

他在感嘆什麼,又在遺憾什麼呢?是不是回憶起了少年往事,總覺得一切似夢似真。

或許有那麼些時刻,後悔過把那個人送上那張椅子?容修沒有問。

太過私人的東西,他從來不問,因為他理解,可能大多數時候,連他們自己都無法說清楚,那突如其來的沮喪和崩潰的情緒,究竟是因為哪一個原因,又是哪一根稻草,最後壓彎了倔強的脊背。

“走吧,早朝快要開始了.”

雲守道挺直了腰背,嚴肅認真的將衣領整理了一番,他雙手背在身後,迎著緩緩升起來的紅日,朝著巍峨的宮殿,大闊步的走去。

冥冥之中,容修直覺有什麼事要發生。

大概是心理作用的原因,雖然正殿上的眾人和往常一樣,他硬生生覺得有些不對勁。

比如雲守道立在那裡,周圍的其他官員,有些紛紛朝他看過去。

只是輕飄飄的瞥了一眼,像是被發現似的,迅速收回視線,繼續若無其事的整理著衣角。

容修垂下眼角,就在這時,太監高聲喊道,“皇上駕到!”

餘宣帝穿著明黃色的龍袍,他看起來氣色不錯,絲毫沒有被亂七八糟的事情影響到心情。

作為四五十歲的男人,他腳步穩健,大闊步的走到龍椅上坐下,太監接著道,“行禮!”

眾位大臣齊齊行禮,呼啦啦跪了一地。

容修和雲守道身份特殊又尊貴,只是微微頷首,旋即便站直了身子。

餘宣帝鷹隼般犀利的目光,掃過眾人,他唇角帶著笑意,可是那笑只浮在嘴角,並沒有深到眼底。

他看見了容修,有短暫的停頓,目光中似乎在詢問進度。

容修緩緩的搖了搖頭,他則輕哼了聲,擺擺手讓大家起身,詢問道,“今天可有哪位愛情有事情要啟奏的?”

“老臣們!”

話剛開口,餘宣帝就做了個制止的動作,比起剛才,他臉上帶了慍怒,“儔大人,如果是鳳棲宮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

被稱作儔大人的臉上,氣的發白的鬍鬚都顫巍巍的晃。

他咬了咬牙,冷哼了聲,無視餘宣帝的警告,一擺手在他身後立著的二三十名官員,全部都撲通的跪下來。

全場震驚。

其餘官員大氣都不敢出,一個比一個把腦袋低的更深,生怕城門失火,自己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唯獨容修,立在那裡,像是向上的竹,頎長挺立,姿態好看。

他沒有表情,憑空生出冷然肅殺。

餘宣帝看他們的架勢,呵呵冷笑了好幾聲,終於他控制不住,一巴掌拍在椅上,“你們好大的膽子!”

怒火是對著儔大人的,可儔大人全然不怕,他無所畏懼的抬頭迎上來,“皇上啊!老奴並非狗膽包天,而是不忍看您在青史上留下汙點啊!皇后再不濟,至今還佔著皇后的位置,那鳳棲宮歷來都是皇后所居,您讓暮貴妃住到那裡,是一時糊塗,可您糊塗過了,也該清醒了,既然事情做的不合體,可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了!”

餘宣帝連連吹氣,他手背的青筋突突直跳,“好!正好!你們提到了,那朕今天就宣讀一道旨意!”

他招了招手,大太監戰戰兢兢的上前,他朝著皇帝看了眼,餘宣帝狠狠瞪回來,催促道,“還愣著做什麼!”

大太監雙腿發軟,連聲應是,他夢遊一般的取出聖旨,畢恭畢敬的展開,清了清嗓子。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餘朝十三年,明德皇后趙瓊,系宣帝嫡妻,因其一心禮佛,無暇顧及後宮,致使後宮荒廢,混亂不堪,因此,特奪去皇后名號,貶到靜思堂,令其反省其身,望其早日悔改.”

趙瓊同他夫妻多年,從十多歲起二人便是青梅竹馬,後來和他一起東奔西走,上過戰場,下過雪地。

她為他擋過刀,也曾為了他嘗過毒,這樣的一個女人,不管何時,死心塌地跟著他,落得如此下場。

聖旨宣告過後的大殿,比剛才更加死寂。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儔大人的本意,是想透過給皇帝施壓,來達到保住皇后的位置,卻不想事與願違,弄巧成拙。

他表情呆滯,藏在寬鬆袖子裡的雙手,抖個不停,“這……皇上…這……您不能這樣啊!皇后待您可是蒼天可鑑啊…”餘宣帝不屑於再聽,從太監手中拿過聖旨,咻的一聲重重砸到儔大人身上。

“好好看看!這件事情不許再提,皇后自己行德有虧,朕容忍了她近七八年,她都沉迷其中不知悔改,豈能說朕無情無義?”

“……”“再提這件事,不要怪朕翻臉不認人!”

餘宣帝力排眾議,見沒人敢再開口,才滿意的靠在椅背上,他指尖落在大腿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著,“還有別的愛卿有事情啟奏嗎?”

沒人說話,他則碰了碰耳朵,突然哎呀一聲,“陸右丞代朕去江南安撫流民,去了有幾個月了?”

大太監迎著頭皮回答,“有三個月了呢.”

陸宗承認在年前,就被派去了江南,直到過年期間,都不見回來。

餘宣帝點點頭,問道,“江南流民安撫的差不多了,就給他道摺子,讓他回來吧,這朝堂之上啊,還是得有人鎮著點,不然……”他按下不表,在場卻都知道藏起來半句的意味。

大殿中氣氛詭異,餘宣帝興致懨懨,過了會見沒人開口,正準備再催促著,忽然站在一側的雲守道,大闊步上前。

他雙手撐在身前,態度恭敬的說,“啟奏皇上,臣有事情要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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