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黃昏時段,出了黃龍府南面首山照狼,遠離了黑風陣陣、陰煞瘮人的兩狼嚼羊口,魏頡和蒼參二人縱馬行入了黃龍府最南邊的那座大城之中。

大禹王朝主動簽訂喪權辱國條約,割讓給天燭南院大王耶律鎮江的六座雄城之一。

陽鳳。

魏蒼二人因在谷內經歷了那一場烏雲遮日的戰事,心力和身體消耗量巨大,此時肚腹都已著實有些飢餓,便在城裡挑了家規模不小的酒樓,準備好好犒勞一下肚子。

入得店內,因兩名劍修外表頗為光鮮亮麗,紅綢伴青衫,一看便知必然不是缺衣少食之徒,兜裡銀子肯定少不得,小二匆匆上前笑臉相迎,殷勤招呼,態度懇切熱忱,讓人覺得這酒樓的服務質量確乎不賴,值得入席一吃。

由於此店早已名聲在外,平日裡一貫門庭若市,前來光顧的客人極多,這會兒功夫樓上的所有包間已滿,小二陪著恭謹的笑臉,詢問兩位爺們要不在樓下找個地兒坐坐?

魏頡和蒼參都非促狹無禮之輩,自然也不多作甚麼挑三揀四,樓下便就樓下好了,大不了稍稍吵了那麼一點,反正兩個大老爺們的,坐哪兒不是坐?又不是嬌羞怕人的鄰家小媳婦兒。

走南闖北,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江湖兒女,素來都毫不在意那等細枝末節的小事。

兩人便在酒樓店小二的指引下,於一樓靠近大門處選了個空的位子,安穩坐定。

蒼參衣服裡一兜的黃金豆可謂鼓鼓囊囊,金屬碰撞摩擦,走路都能聽到不少響聲。

別人有錢,那是富得流油;他有錢,卻是富得流金汁兒。

想來自打出世時開始,蒼參便完完全全不知道“差錢”這兩個字怎麼寫,買什麼都管夠,想要什麼都能有。

入座後,慷慨大方的點了一大桌子上等酒肉飯菜,還不忘特別吩咐叮囑店內夥計,務必要用最好最肥美的草料飼餵馬匹,他和他朋友兩個的坐騎都是稀世難覓的奇種良駒,異常珍貴少見,萬萬怠慢不得。

待飯菜美酒陸續上齊,蒼、魏這對一同血洗了少鹹山青銅峰的兄弟,同坐於一桌,盡顯遊俠壯士才有的豪邁姿態,大口大口端著酒碗喝著,手抱粗壯骨頭啃食蹄筋,一大口一大口的牙咬撕扯,沒嚼幾下便咽入肚子裡面,搭配色香味齊全的佳餚菜系,塞得滿嘴都是,再順著酒液吞進腹內,好不快活豪爽。

那店小二是天燭國本土狼蠻族人,性子與知法守禮的中原百姓有異,對此種喝酒吃肉的灑脫架勢非但沒有任何厭惡,反而由衷欣賞欽佩,僅是看了幾眼,嘴裡就嘀咕了一句“真是兩個壯士”,然後就轉身忙著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坐於同桌飲酒啃肉,酒肉肚量不小的蒼參甚感自在,心情頗為不錯,對幾個時辰前在谷中鬧出的那場“不愉快”,倒也不再多麼耿耿於懷,畢竟他蒼參不是那種過分小肚雞腸之人,過去了也就過去,又非甚麼觸及底線尊嚴的折辱,沒必要像個怨婦似的恨得牙癢癢,非得解仇了不可。

干戈雖完全沒有化成玉帛,但至少也沒有愈演愈烈,進化成不見血誓不罷休的死戰,這種良態情況的演變,對於常年走江湖的人而言,其實是件頂天的好事。

不管怎麼說,寶貴的身家性命自始至終都只有一條,丟了就再也不剩,既能免去一場決戰廝殺,用不著血流滿谷、橫屍在地,這對於並非受-虐狂的劍客蒼參來說,理當多事不如少事,沒必要的戰鬥既能少一場,那自然便有少一場的好處。

當然,若那個姓蘇名羽白的大黎國女子脾氣倔到了極點,不依不饒,不願善罷甘休,即使是在自己明顯不佔理的情況下,也還是堅持傲慢至極的挑起血腥戰事,無論如何都定要在峽谷裡好生戰上一戰,那蒼曲陌作為五階脫俗境大圓滿劍修,也自能親身奉陪,決計是要讓她多多少少吃些苦頭才行,至於分不分生死,那就另當別論。

得饒人處且饒人,但既然是那蘇姓女子過分惡劣可恨,咄咄逼人,不得理卻也不饒人,那麼蒼參一介出身刀光劍影的俠士,必然也不可能是那種膽小怕事的無能傢伙,兩兩爭鋒相對,一番註定會流血滿地的傾力廝殺,就要無可避免了。

屆時如若蒼參較量不利,在白衣女“劍仙”的攻勢下節節退敗,頹態盡顯,大有殞命谷內的風險,那魏頡作為蒼兄的朋友,自然沒有作壁上觀的可能,肯定會及時出手,與之聯手對戰,雙強協作,不遺餘力的圍殺那一襲雪色白衣!

青衫紅綢,聯袂圍攻白衣,照狼山兩狼嚼羊口那座峽谷的這一“名字”,恐怕便要名如其實,變得無比貼切了。

蒼參臉頰微紅,猛地抱起一個酒罈,往嘴巴里灌了口清酒,然後放回桌上,輕聲“呵呵”一下,眯著眼睛看向身邊的那名紅綢年輕人。

青衫客伸手搭在魏頡的左肩上,小力捏了幾下年輕人肩膀處結結實實的腱子肉,笑道:“老魏啊老魏,雖說你也姓魏,且姿容外貌英氣十足,一看便知絕非甚麼庸俗凡流,但起初啊,我當真是萬萬也沒想到,你居然會是那大名鼎鼎的狼煞魏魁的兒子!”

蒼參輕嘆一聲,繼續道:“虧我當初還那麼誇張的告訴你我爹是蒼山大俠,還自稱什麼天狼十傑之首,天狼府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唉,早知道你爹身份如此不同凡響,我也就不多這個嘴了,丟人吶!”

魏頡亦微抿酒水,咧嘴而笑:“你當我是你啊,‘我爹是魏魁’的這個紅利,我已經吃得夠多了,再多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實在無趣得緊。我不希望他人因我父親的身份而對我改變看法,所以一向不會在和某人初次認識的時候,畫蛇添足,在自己名字的前頭加一個‘狼煞魏魁之子’這樣的字首詞,那樣未免顯得我太過窩囊,本身自己沒什麼本事,廢材一個,就趁了個名聲煊赫的厲害親爹,虎父生出個沒用的犬子,那才叫丟人呢。”

魏姓年輕人也懶得再動筷子,用手捏了片熟牛肉送進嘴巴里,“而且我可是大禹王朝處處遭受官府通緝追殺的死罪重犯,連天子嬴勾都想要我的腦袋,像我這種不足與人道也的逃犯身份,再到處瞎報身世,豈不是給我爹爹丟大人了?所以啊,還是儘可能低調一些吧,一來是行走江湖,低調點準沒錯,能有效減免不少的衝突,二來就是能少給我爹丟點臉面,等我魏頡以後真闖出一番事業成就了,再四處和陌生人自報家門也不遲,等到那時候,想來我爹在天上聽著了也能歡喜,覺得他兒子總算出息了。”

蒼參相當認可的點頭稱是,嘿嘿一笑,“有理有理,老魏,你這性子我是真喜歡,這做人吶,就該稍微謙遜一些,我這人,其實也是有點傲慢自負的,我爹也因這件事罵過我好幾次了……可惜罵再多也沒大的用場,我那種傲慢性格,多半是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如今想改都已改不掉了。”

魏頡出言調侃:“你啊,只要不逢人就自報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綽號,這樣就已足夠謙遜的了。”

蒼參撇了撇嘴,道:“綽號這種東西還是要有的,比方我最是敬佩的那位桃花劍門門主風流,人送外號‘照雪劍仙’,聽起來多瀟灑倜儻,還有那位喜穿青衫的青龍上官白檀,江湖綽號‘劍俠’,嘖嘖,這兩個字的名頭張口一報出去,真是要多霸氣有多霸氣,還沒開打呢,敵人便已膽寒三分。”

魏頡不甚認可此言,搖了搖頭,“那是因為青衫劍俠的名聲早就遠揚四海,天下人盡皆知,這才會讓人一聽其名,便心生寒意,如果上官前輩是個修為不高、本事不大的庸常之人,也沒那些說書先生口中的傳奇故事作為加持,你瞧瞧自己聽了‘劍俠’這兩個字以後,還害不害怕,覺得還霸不霸氣。”

蒼參“哈哈”笑了笑,點頭肯定道:“這倒也是,狂這種事情,還是需要些資本來打底的,唯有實力足夠強悍,配上那些個威風八面的頭銜綽號才算合適,否則大有沫猴而冠之嫌,非但不能讓人心生半分敬意,反而還會顯得夜郎自大,嚴重缺乏自知之明。”

魏頡心裡想著蒼參的那幾個自己給自己起出來的誇張綽號,咬了咬嘴唇,強忍著笑意,低頭喝了口酒水,然後抬頭淡淡道:“等你什麼時候有六階凝丹境的修為了,再隨處宣傳你給自己起的那一系列威風綽號也不遲。若是性格狂傲,而硬實力卻又有所不足,拳頭硬度支撐不了你的那份‘狂氣’,那可是要被人活活打死的。”

蒼參冷不丁回憶起了今日在羊入狼口內,那名白衣女子的自傲作態,心中突然憤憤不平起來,驀地輕拍了一下木製桌子,“話說那個姓蘇的姑娘,年紀輕輕,便有了那等不一般的仙品修為,可以同時駕馭兩柄飛劍殺人,再加上她那驚世駭俗的容貌身段,確確實實可稱其一句‘仙子下凡’,沒奈何……”

蒼曲陌腮幫子一股,恨恨然說道:“她媽-的,可這性子未免忒也自傲暴躁了些吧!我不過是稍微和她打個招呼而已啊,也沒說要做什麼,居然就用那種對待仇人似的惡劣態度對待我,我欠她的還是該她的呀,一介女流無法無天,狂成那樣了都,真也是沒誰了!不知道以後哪個男的瞎了眼睛,會娶她過門,反正老子打死都不肯,她倒貼我都堅決不娶,這種脾氣爆裂如火,動不動就御幾把飛劍出來的可怕女人,誰娶誰倒黴八輩子血黴,比娶個親媽回家還晦氣十倍!”

魏頡單手握酒杯,卻不飲酒,這會兒功夫忽然開口道:“我來天燭國之前,曾得青泥寺方丈一衲禪師相贈十六字讖語,後八個字是——‘青衫一人,羽翼盡白’,現今我身邊確實有你這麼個穿著青衫的男人,至於那‘羽翼盡白’四個字,我覺得搞不好和那名白衣女子有關係,但也吃不準,畢竟讖語這種東西最玄乎了……”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魏頡兩眼直勾勾的盯著桌面,神情十分嚴肅而專注,事情重大,不容得他繼續嬉皮笑臉。

蒼參察言觀色,雙眉陡然一揚,面部表情變得無比驚訝,他驀地瞪大了眼睛,著急問道:“老魏,你別告訴我喜歡上了那個叫蘇羽白的姑娘吧?!”

魏頡翻了個白眼,罵了句“放你娘-的臭屁”,繼而依舊用沉沉的嗓音道:“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嗎?曾有位道門前輩在街邊擺攤算卦,算出我這人命格極差,今生今世都遇不到正緣,基本上難逃一個‘孤獨終老’的悲慘命運,除非能遇到一個穿白衣的貴人,使其破了我的孤寡命數,這樣我的桃花運勢才能真正旺起來,換種說法就是……”

魏頡頓了頓,笑道:“我老魏這輩子能不能娶著媳婦兒,全得看她的了。”

性格豪邁的青衫客蒼參登時仰頭大笑,聲音爽朗快意,他伸出指頭,戳了戳魏頡的肩膀,“你呀,索性就直接把她給娶了不就結了?正好讓她破了你這孤獨到老的命數。嘿,那蘇姑娘貌比天庭仙子,身材更是一流,我都看饞了,你小子如能娶了她,不吃虧!無非也就是脾氣太差了些,不過沒事,女人嘛,都是需要調-教出來的,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兩天不打,她就是你祖宗。我告訴你啊,待你把那個姓蘇的迎娶過門,須好好搓一搓她的銳氣才行,否則娶了那等愛甩飛劍殺人的婆娘,不消半年,非得少層皮不可!”

說罷又是一陣極度張揚的笑聲,彷彿魏頡當下就已經把那位自西南大黎國而來的蘇羽白娶作了自家老婆一般,一想到老魏婚後,整天要被那種天上天下沒人能約束的瘋女人管著,蒼參心裡就著實感到有趣,這笑聲一出,再也止歇不住。

魏頡皺眉盯著身邊這個“幸災樂禍”的青衫劍客,癟了癟嘴,反唇相譏道:“所以你是已經做好以後成了親拜了堂,被王一整天整夜壓得抬不起頭的打算了?”

蒼參的笑意大減,眨了眨眼,表情作思考狀,有模有樣的沉吟一會兒後,說道:“床上被壓著也就罷了,我能接受,若她大白天的還要壓我一頭,這可當真不成,夫妻之間就算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那也是彼此平等的關係,我一個身高八尺的大老爺們,整天比自己媳婦兒矮一個頭算什麼意思……”

端碗喝了一口酒,正色道:“也就是我現在還沒追到秀秀,情況比較被動,所以才會顯得有點卑微,等他日我正式讓秀秀變成我的女人,定要讓她知道知道,誰才是說一不二的一家之主!”

蒼參酒勁上頭,神情無比振奮,就好像他再不多時,就能輕輕鬆鬆把千巖拱列的女兒千巖競秀娶過門當老婆了一樣,那份自我感覺良好的優秀態度,實在叫人聽後不禁想要嘆讚一句:“果真無愧是淮南道蒼山天字一號紈絝。”

青衫蒼曲陌兀自言語不停,魏頡卻渾然沒那個雅興去聆聽,如聞耳旁風。

穿著鮮亮紅綢的年輕人坐在酒樓內的位置上,不喝酒也不吃菜,腦子裡不斷地過著昔日在那片參天漆竹林裡,武行山龍虎宮現任掌教無涯真人贈送給自己的那一場忘我之“心齋”。

奇幻夢境裡,有一襲身形模糊的白衣,腳踩雪色飛劍,掠空而行。

那名御劍飛行的白衣女子,會否就是自己在谷內有幸邂逅的那個大黎女劍仙蘇羽白?

而她,又會否就是張念慈和一衲禪師卦數讖語之中,那位命中早已註定了有緣分的白衣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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