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這可是我的種子
小屋不大,用泥土夯成,房頂蓋上些茅草,用以遮風擋雨,連院子和圍牆都沒建,很是簡單。
不用說當年洛陽城,就是比起如今許縣城中樓宇,也寒磣的很。
四周除了田地還是田地,只有數里之外隱約可見山丘和樹林,顯得極為冷清。
然而那道熟悉的身影,穿著極為樸素的粗衣,看起來卻尤為自得。
貂蟬並未發現有人來,正專注於手裡的事情。
只見從小屋旁取來農具,將門口的雪一點一點鏟開之後,便又回屋端出個簸箕,不知裝了何物,在地上慢慢鋪開。
此時暖陽正好,應該是在曬東西。
她的動作很笨拙,就像嬰兒學步一般,卻極為認真,且樂在其中。
倒真跟尋常農婦一般了。
荀瀟停下了腳步,遠遠看了會,有些訝異。
貂蟬本是王允養女,後因連環計先後跟了董卓和呂布。
不管是王司徒還是其餘二人,都是地位極高之人。
也就是說,她從來都是生活在養尊處優的環境,早已習慣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顧,富貴命。
沒想到失去這一切,變回平凡人後,她還是活得很好。
心情似乎更加平靜。
“別駕不去看看夫人?”
帶路的婦人,見荀瀟緩緩轉身,有些訝異。
“算了。”
荀瀟搖了搖頭。
此番刻意來許縣,就是看看貂蟬過得如何。
見她樂在其中,田地置辦和佃農招募也是做得極好,倒沒有相見的必要。
我怕桃兒誤會。
“只是夫人囑咐過,如若別駕來訪一定要相見,她有話要跟別駕說。”
嗯?
難道她早有預料我會刻意避嫌?
“那就去吧。”
荀瀟突然笑了笑。
君子坦蕩蕩,有什麼好擔心的。
桃兒定能理解我。
而且他才想起,自己也有事情要交待。
貂蟬忙碌了許久,終於將房中簸箕盡數搬出,只剩最後一個了。
只是這一次,剛走出柴門,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頓時愣住。
荀瀟也停住了腳步,遠遠相隔。
“城中還有許多要事,小人且先離去,別駕和夫人若是有事,託人來即可。”
農婦淺淺一笑,轉身便走。
已經人事的她,如何不知道這一刻珍貴,還是不要打擾的好。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小別勝新婚。
她顯然是誤會了二人關係。
荀瀟要是知道她的想法,定然要怒斥一句:君不知伯文君子之名呼?
她確實不知別駕就是荀瀟。
......
“最近可好?”
“最近可好?”
二人沉默良久,最後又不約而同地問候道。
也許當不知說什麼好,避免尷尬的最好方式就是寒暄。
“承蒙別駕照顧,一切都好。”
貂蟬笑著點了點頭,緊忙將手中農活放下,行了個大禮。
她的笑容也變得純粹,不再向之前那般一舉一動皆有媚態,好像在刻意勾人的魂。
短短時間內,變化很大。
荀瀟本來也想說一切都好,只是想到桃兒如今在冀州不知如何,只好點了點頭保持沉默。
還沒見到桃兒,那一切就談不上好。
“別駕請,寒舍粗茶還是有些。”
貂蟬見荀瀟興致不高,示意道。
這個時代,茶是奢侈品,就算是粗茶,也不是尋常人家喝得起。
隨便有幾口清水,便能打發了。
貂蟬不愛喝茶,想必是早為荀瀟準備。
荀瀟猶豫一瞬,還是點了點頭跟了過去。
柴門再次開啟,日光立馬照射進來,頓時充滿整個小屋。
荀瀟也走了進去。
“別駕怎麼來了許縣?”
又是半晌的沉默,待泡好熱茶,端上前去後,貂蟬覺得氣氛有些沉悶。
“出征路過此地,便來看看。”
荀瀟喝了口茶,方才答道。
“又出征了?”
貂蟬愣了愣神,隨即想到,如今正是亂世,征戰本就是平常。
只是,怕是又苦了百姓。
回許縣購置天地,僱傭佃農之後,她與百姓接觸比以往都多,也知民間疾苦。
“征戰,是為了以後不再有戰。”
荀瀟知道她所擔心,安慰了一句。
這也是他心底裡的想法。
若是沒有徵戰,我與桃兒早就相見了。
或者,當年就不會走丟!
貂蟬又愣了愣,思量片刻才想通,不由對荀瀟更是佩服。
別駕每每論斷,總是令人振聾發聵啊!
“不知要徵誰。”
貂蟬嘆息道。
荀瀟猶豫了會,覺得不太重要,便道:“豫州和袁術。”
說完,他臉色忽然有些怪異。
記得呂布好像投了袁術,當著貂蟬的面說去揍呂布,多少有些不禮貌。
然而,貂蟬想的卻是,別駕自徐州來,去豫州哪裡要路過許縣。
他定然刻意繞路了!
頓時臉色不覺微紅,大雪紛飛的冬日竟覺滾燙。
“對了,趙雲呢?”
荀瀟也不知道她臉紅什麼,突然想起。
趙雲先前被他安排過來保護,也不知為何沒見到。
此次徵豫州,倒是可以喊他一句。
我那一千部曲也想刷經驗啊!
況且,有他在,此時也沒那麼尷尬。
貂蟬收回心神,道:“子龍將軍說別駕有要事相托,在許縣周圍巡邏,靜待時機。”
荀瀟頓時皺了皺眉,搞什麼飛機?
給你安排的要事就是保護貂蟬,還有什麼要事?
子龍你是不是有誤解?
荀瀟當然知道趙雲立功心切,索性懶得管他。
立功立功,豫州之功就給典韋了。
典韋也跟了過來,現在時刻盯防曹純。
“子龍將軍還是安排了數十精騎在樹林中,暗中保護。”
貂蟬見荀瀟臉色,知道趙雲果然是安排來護自己安危,不由又是一喜。
荀瀟點了點頭。
只要有人出面就好,不然土地兼併嚴重,許縣這幫士族打主意打到自己頭上,可就大水衝了龍王廟。
“既然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這便告辭。”
荀瀟走了出去。
這時他才發現,門前簸箕中放的,赫然是黃豆。
看來自己遲遲不安排,她還是自有準備。
比起只會聽命不會自己用腦的王二,強得多。
“別駕請慢。”
貂蟬緊忙追了出去。
“對了,那婦人說你有要事……”
“嗯。”
貂蟬臉色忽然變得極其鄭重,三拜九叩行了個大禮:“民女能苟活下來,全仰仗別駕當日仁慈。”
“如今能置辦田地,僱人一二,也全靠別駕照顧,特來鄭重道謝。”
哦。
原來是這個事啊。
“事情已經過去,況且田地我自有大用。”
荀瀟揮了揮手,不願再多說。
“黃豆且先留著吧,先種這個。”
說著,他便將早已準備好的棉花種子拿了出來。
待棉花真能種活,手工業就可以開始了。
桃兒的囑託便算完成。
“這是何物?”
貂蟬哪裡見過這麼奇怪種子,睜大了眼睛滿臉好奇。
“這是我的種子!”
待荀瀟離去半晌,貂蟬才覺得此話有些奇怪,好不羞惱。
......
就在荀瀟來到兗州的同時,兗州士族也聽到了風聲。
自張邈陳宮叛亂後,夏侯惇便駐紮在濮陽,防衛北方袁紹有異動,同時也扣留著一些人。
除陳宮張邈出逃外,主要叛賊皆是扣於此。
然而,與之牽連的人遠遠不止,當時整個兗州,只有兩三個郡未叛,其它郡縣皆有呼應陳宮張邈。
夏侯惇一直在查,本來打算全部扣押來濮陽,結果發現牽扯太多,太廣,恐怕會動搖整個兗州的根基,只好當做不知道等曹操回來再做定奪。
曹操會不會秋後算總賬,沒人知道。
但是生命會自己尋找出路,兗州計程車族不敢賭,早就因此事商議數回。
依舊摸不透曹操的心思。
陳縣附近,如今就聚集了不少人。
陳縣靠近豫州,不少人怕是做好了投奔劉表或是袁術的準備。
錢財和家丁可以帶走,只可惜多年經營的田地。
兗州士族豪族心思動搖,可見一般。
“聽聞荀瀟帶著虎豹騎到了許縣,諸位怎麼看?”
有人率先問道。
“許縣附近可有敵?莫不是曹操派來清算的吧?”
這話說完,人人自危。
如果荀瀟準備攻打袁紹,應當去濮陽與夏侯惇匯合。
如果討伐袁術,那也該去豫州啊!
怎麼算,這個路線也不對。
“聽聞荀瀟出自潁川荀氏,與荀或為同族兄弟,不知在曹營分量如何?”
“不錯,近有訊息傳來,荀瀟月下斬貂蟬,確有君子之風!”
說到此處,眾人連連點頭讚歎。
大家都是士族,讀過幾年聖賢書,就很吃這一套。
其中也只有豪族子弟,暗中罵兩句不識貨。
說起這件傳言,眾人討論得熱烈,氣氛頓時輕鬆不少。
“諸位說,可否找到荀瀟替我等求情一二?”
“我們都不是缺錢財的人,只要能保住性命,打點些又算什麼?”
“只怕是荀瀟的分量不夠重,若是荀或先來才好。”
曹操大軍回兗州的訊息已經傳開,兗州士族更是急躁。
本來他們把希望寄託在荀或。
只是荀或同曹操一路,到時候萬一開始清算,哪裡有時間準備?
就在眾人猶豫不決之際,人群中一位其貌不揚的青年儒生陡然睜大了眼,眼光亮堂了幾分。
趁著眾人爭議,他悄悄熘出了院落,快步離去。
“公義,可是要去何處?”
還沒有出門,便被一個大漢攔住。
看來,士族商討,並不是人人誠心,還是有人注意到了他。
“出去散散心。”
被攔住的儒生,名叫董訪,濟陰定陶人士。
當年鮑信等人推舉曹操為兗州牧,其實只是東兗州極力促成,西兗州並未變態。
說白了,兗州眾士族大多觀望,希望找個冤大頭去對付百萬鵝賊。
張邈後來叛亂的原因,也有如此,小弟變大哥,誰心裡能平衡?
誰能想到,曹操竟然成功平了黃巾。
而董訪,是追隨東兗州派系,後來迫於無奈沒有阻攔張邈。
這是可以與曹公解釋的,他也覺得自己跟方才院中大多士族不同。
哪知那大漢生的五大三粗,眼神確透露著一股精明,他笑了笑道:“要是去找荀別駕的話,算我一份!”
“你也認為文伯可以說服曹公?”
董訪抬了抬眼。
那名大漢哈哈大笑道:“呂布如喪家之犬,貂蟬又何嘗重要?”
“荀瀟月下斬貂蟬,名聲不至於。”
言外之意,便是有人推動,要荀瀟名聲大漲。
那曹操就算不是始作俑者,也是預設。
既然如此,那荀瀟在曹公心中分量還需猜測什麼?
趕緊去舔啊!
其它人反正又夠不到。
正是如此,董訪這才悄悄離去,打算回家籌集錢財,希望路上“偶遇”荀瀟,望他求情幾句。
爭論,有什麼好爭論的,耽誤了時間可就人頭落地了。
“張將軍大智,可惜出身差了些。”
董訪嘆道。
這大漢赫然就是張邈之弟。
本來他應當在雍丘陷落之時戰死,只是因為荀瀟的到來,曹操對兗州之亂的處理不同,他因此留下一命。
只是也被夏侯惇痛打,士兵全走散不說,自己還受傷一路逃到陳國。
一步錯,便是步步錯。
兄長求援路上被殺,他就知曉天下之大,竟是無路可走,只好奢望曹公能夠開恩了。
“不管如何說,荀別駕能坐擁美人不亂,某還是佩服,公義提一句就好了。”
大漢無奈嘆道:“如果曹公還是要我的命,也只好替兄長謝罪。”
“你我不同,我現在自身難保!”
董訪沒好氣地說完,不再理他,急匆匆離去。
他有一種預感,曹操隱而不發,估計是有大動作。
我出身好,加上去找荀瀟才有一線生機。
還給你求情?
不是一起死麼?
張超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無奈笑了笑了,也沒再進院,轉身走進小巷,很快被黑暗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