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青筋顯露的修長手指的指尖不斷地敲擊著鍵盤,交替在上面快速滑動。

電腦的螢幕上隨著敲擊跳出了成排的文字,想說的話太多了,他得在自已沒有改變主意前寫完。

頭上冒出了點點虛汗,他進門時開啟了空調,在這溫度偏冷的房間裡,他只覺得燥熱難忍。

他看了一眼擺在電腦桌旁的一碗藥湯,那裡有他特地熬到相當濃度的洋金花濃縮液,透著一股苦澀的中藥味。

他用手摸了摸碗邊,藥有點涼了,把它端起來,用嘴試了試溫度,苦笑了一下,又把碗放下了。

看著碗裡褐黑色的液體,臉上露出痙攣似的抽搐,就這樣結束了?他抬頭看了看電腦螢幕裡打出的文字,要說的話還很多,不知道自己的思路在哪裡卡住了,就是想不起來,還要再新增點什麼。

他撓了撓花白的頭髮,擺了擺頭。

走出客廳,再看了一眼房間裡再熟悉不過的擺設,屋裡的櫥櫃和床鋪有的都伴隨了自己幾十年了,早期的傢俱已有些磨損和開裂,漆皮也有點脫落。

但每天一回到這裡,躺在沙發上,聞著屋裡特有的氣味,總能給他帶來家的感覺。

他的眼光落在了櫥櫃裡的保險櫃上,開啟後,一個看似古董的精巧木盒,釦眼上掛著一把古舊的小銅鎖。

那是父親臨終時交到他手上的唯一的遺物,裝著父母親留給他的兩處房子的房產證和一些金銀細軟。

他用老式鑰匙把銅鎖開啟,揭開層層包裹的綢布,輕輕地撫摸著裡面的東西。

這是老輩們傳給父母親的,到了他這一代,這些貴重的東西,也只是個念想罷了。

在保險櫃的抽屜裡存放著自己掙來的財產,這些證券和檔案,足以抵上父母親留給自已這些東西的價值不知多少倍。

難道今天就要和它們永別了?他的眼裡滲出了淚光,似有些依依不捨。

在櫥櫃的上層,也擺放著一個相似的小木盒,只是這個木盒遠沒有那個大,是紫檀木做的,四邊鑲著銅皮包角,顯得更細緻精巧。

裡面存放著自己這一生與三個女人的信物,一條真絲領巾和兩個小戒指。

真絲領巾是自己唯一送不出去的禮物。

他記起來了,當年讀大學時,他就是學校網球隊的主力隊員,只要他戴著白帽子、黑球衣、白褲子和網球鞋一上場,曾經引得學弟和學妹們的熱捧。

可巧的是,他與比自已高一屆的網球對手,顧銘同時鍾情於一個女孩柯莉,他們三人雖屬不同的系,學的專業不一樣,但凡假日來臨,都會踩著腳踏車出去郊遊。

有一次為了和其他學院的網球隊比賽,需要買球鞋和球拍,他們三人逛了百貨公司。

他看到柯莉曾在絲綢專櫃前,看著一條出口轉內銷的真絲領巾,久久沒有離去。

眼晴裡頗有不捨。

這時,他就知道,柯莉心裡是怎麼想的了,可一掏腰包只好擺了擺頭。

當他過後帶了錢來,買來這條絲巾,把她約了出來,想向對方表達愛意時,卻在見面的一剎那,發覺師妹的脖子上已經繫上了另外一條白色絲巾。

從她的言語中滿溢著的幸福感,他就知道,顧銘比自己搶先了一步,柯莉的心已經有所屬了。

他雖說有點嫉妒,但能做的就只有空洞的祝福了。

∴一個鉑金戒指上刻著他姓名頭一個字的拼音c和一個女人的姓f。

這個女人是曾經的小學老師,不知什麼原因,和同樣是當小學老師的丈夫離婚後,就辭職到了這裡的皇冠酒店當了服務員。

當年他和柯莉董事長經常在這家酒店洽談業務。

一來二去,他就對她產生了愛意,當他了解到了她離婚的原因,真是啼笑皆非,也深為她的美貌和賢慧所欣賞,兩人不久就住在了一起了。

這隻鉑金戒指,是他在四十歲時用家裡的一條項鍊在金店讓師傅溶掉,打造的一對戒指中的一個。

當時他還在兩個戒指的內圈特意親手刻上了這c和f兩個字母。

當他將這女人的情況和父母親一說,想和她結婚時,卻引起了他們一致的反對。

那個時代的老人思維頑固守舊,他們雖然對女人無可挑剔,也怕自己的兒子和一個結過婚的女人同結連理,街坊鄰居和族人會恥笑。

他雖然喜歡這女人,但卡在父母之間也使其左右為難,根本談不上有什麼選擇。

作為獨子,家族的傳承人,怎麼說也只能選擇父母了。

分手的那一天,他還依然記得,天空昏暗,大雨滂沱,他到了那女人的租住屋,看著她一臉的希望之色,實在不忍說出口,權衡再三,只好鼓起勇氣。

她哭了,哭得那樣傷心,沒有多說一句話。

哭過後,她擦乾了眼淚,依偎在他的懷裡,久久地看著他羞愧的臉,默默地說道:"你送了我一枚戒指,適當的時候,我也會送給你一個禮物。

″她說完這句話,簡單收拾了行裝,拋下一臉愕然的他,衝下樓去,轉瞬就消失在雨霧中。

他曾經多次想過去找她,到那個遙遠的小城裡,向她再說聲對不起。

可他思前想後,再也不敢涉足半步,加上父母年老體衰,需要自己護理,他能做的,除了定期給她打個電話,只能盡力償還因自己的軟弱和負心而欠下的情債。

直至三年前,他知道她因病去世的耗信,卻已是二十多年後的事了。

昨日的黃花已凋謝。

當年她約定送到他身邊的禮物,正是他夢裡想都想不到的意外驚喜,那是比他積下的萬貫家財都要讓他如痴如醉,欣喜若狂。

可這二十多年來,她竟瞞得他好慘,一點風聲都不露,真是天弄人意啊。

與第三個女人的邂逅,是在和柯莉分手後,他家附近的一家書店裡,他下班後,為了打發時間,就經常到這裡走走,偶爾買點書籍,就是在店裡,他和這女人相識了。

現在已經是網路時代,人們要搜尋一些資料,只要不是涉及專業範圍太深,網上都可查到,除了一些教材類的書刊,紙質書就很少有人購買。

也只有和自己這樣年紀相差不大的人光顧書店了。

她看起來比自己還瘦些,身材高挑,有點弱不禁風,戴著一副細邊眼鏡,說話細聲細氣,文靜賢淑。

四十多歲的女人,乍看怎麼也不算很漂亮。

她到書店,很少買書,只是搜尋一些書上的資料,可就是這樣,在書店裡兩人常碰面,接觸幾次後,他才知道,她叫郭蘭,是一位自由撰稿人,目前離異,住在翡翠園小區。

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他隨著對她的瞭解,自然也就覺得對方越看越順眼。

雙方單身,自然而然竟走到了一起。

他知道,這次的事件連累到了她,他無從解釋,內心充滿了愧疚。

自己走後,但願她能堅強挺下去,找到她希望的那一半。

在他的這六十多年的生涯中,別人已是兒孫繞膝,自己卻與婚姻二字毫不相干,就這樣幕落人散,孤身一人寂寞離去?時間不多了,他提醒自己,既然已經決定要走這條路,就不能再猶豫。

自從警方來找到他後,他就知道了這一天會到來,特別是那個年輕高個子副支隊長黃確,單看他的那雙眼睛,在它緊盯著自己時,就會使人心裡不寒而慄,似乎能看到人的心裡去。

警察已在監視著他的行蹤,他也作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返身走到房間裡,最後看了一眼生養自己六十多年的老宅,終於堅定了信念,人生自古誰無死,要是下輩真有轉世,自已仍然希望再回到這裡,也不枉做人一輩子。

他能想到的都想了,心裡已無牽絆,該踐行和她臨終的約定了。

顫顫巍巍地端起碗,閉著眼睛,長嘆一聲,一仰脖,將湯藥咕咚咕咚地吞了下去。

想說的話已經化作文字寫在螢幕上。

但他覺得似是還欠缺點什麼沒有寫。

啊,想起來了,他得在喝下湯藥後,抓緊時間把一直牽掛在心裡的話快速寫完。

再次坐到桌前敲響鍵盤時,感覺身體越來越累了,頭部劇痛難忍,喉嚨似火燒一樣灼熱,胃內倒海翻江。

一定要撐下去,就差幾個字了,但此刻的他根本無法再將自己想的轉化為字句。

他抽出踡縮在電腦桌下的雙腿,想回到床上去。

雙手撐住桌面,拼盡全力一躍,勉強站了起來。

他想挪動左腳,雙腿僵硬得像灌了鉛,身子一歪又跌坐在了椅子上。

要是能回到床上多好,那就能好好地睡上一覺了。

一股使他窒息般的腥味從喉嚨裡湧出,再也控制不住了,一張嘴,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噗″的一聲,模糊中眼前像散開了許多小紅花,有深有淺,有遠有近,轉眼化為了晶瑩的紅色水珠順看螢幕滴了下來。

他的眼前似模糊之中出現了一個人影,是個女人,看得不太清楚,但能感覺到,她就站在面前,用一種熟悉的眼光看著他,似是在和他說著什麼……是她!想起來了,柯莉,可她怎麼會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天晚上,她跌坐在地板上,富態的臉龐此刻扭曲得像秋風中的枯葉,混濁的淚水浸溼了一雙鳳眼,"幫幫我,我受不了啦,你快幫幫我…″她一隻手撐著地,一隻手緊拉著他的袖子,聲嘶力竭地大聲說著。

他記得自己當時跪著,曾把柯莉抱在懷裡,她緊緊地依靠著自己的胸膛。

"你忍一忍,很快就會過去的。

″柯莉用手指向一個地方,他看到那裡掛著一條絲巾。

柯莉拼盡全力,"我求你了…"他躊躇了一下,全身的肌肉繃緊了。

"我等你…″柯莉的餘音在屋內環繞,她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額部重重地撞在了鍵盤上。

一瞬間意識全亂了,感到好像自己的身體在向上飄,飄到了天花板上,回過頭來看時,卻發覺自己的頭部仍然匍伏在電腦桌上,一動也不動。

很快,他感到全身一陣輕鬆,就像科學家對瀕死者的研究所描述的,眼前似出現了一條黑色的隧道,身子不由自主地被一股神秘的吸力,將他吸了進去。

順著黑洞的盡頭飛去。

看得見亮光了。

光越來越亮,在亮光中,他看到了父母,傅蕾,還有顧銘柯莉兩夫婦,他們都帶看笑容,在遠方向他招手……就在這時,門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外面的人大聲地呼叫著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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