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至這天,宋茉和楊嘉北又去了一次漠河。

馴鹿園的馴鹿已經不記得她了,但還是讓宋茉摸了摸角,溫馴安靜。

楊嘉北的拍攝技術雖然有所精進,但也僅僅從“犯罪嫌疑人”拍成“重點觀察人員”的地步,最後還是宋茉拍了一張兩人的合照,還是騎腳踏車路上拍下的,天闊樹綠,宋茉穿著一條紅色的裙子,和黑衣服的楊嘉北緊緊貼靠在一起,倆人有些笨拙地比耶。

……幸好這條拍出來不那麼像特警和他剛剛抓到的違法分子了。

宋茉在哈爾濱住了半年,她漸漸地熟悉這個古老的城市,偶爾會去道外,去通江街、中央大街……昔日“東方小巴黎”,“亞洲第二大都市”,如今仍可窺得一斑。

化完了白雪,先開絨絨鵝黃的報春花,報春花謝了,是粉如少女靨的桃花、潔白如雪的梨花、最後,是大團大團白白紫紫的丁香花。

宋茉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舊街老巷,從道外老鼎豐買了些點心,山楂鍋盔、棗花酥、紅豆酥、白糕……宋茉喜歡在家準備一些,等下了班、結束完任務的楊嘉北一起吃。

她仍舊和林杭保持著聯絡,對方的書已經被一家圖書策劃公司看中,打算集合出版。

他答應宋茉,等印刷成品後一定給她寄兩套,以答謝她和楊嘉北的幫助。

與此同時,宋茉也婉拒了楊嘉北父母的好意,她自己找到一份工作,是在一個麵包店中,做店員。

雖然收入並不多,但於宋茉而言,整日中浸潤在食物的香味中,也能讓她的心情不那麼糟糕。

她的情緒仍舊無法得到很好的控制,有時候情緒發作,只想將自己丟在臥室中,不和人交談不和任何人說話。

但她會努力控制,讓自己好好地睡一覺,不再依靠酒精和安眠藥。

楊嘉北不會強迫她交流,只會在她想曬太陽的時候陪她一塊兒曬曬太陽,曬一曬被子和衣服。

他是個行動能力大於語言的人,哪怕房子不太大,也將次臥重新整修,換了個小點的床,重新做了書架。

宋茉從爺爺那裡得到的那些舊書,那些書信和日記,都被宋茉慢慢地挪到書架上,有時候情緒低落,也會慢慢地讀,從中排解。

後來麵包店的工作也辭了,宋茉重新找了書店的工作,這份工作更安靜一些,也讓她有更多的時間來閱讀。

下班後,會順道在路邊的果蔬店買些東西帶回家,偶爾遇到賣油炸糕的小販,也會買一些。

偶爾回綏化住,她和楊媽媽、楊嘉北三個人一塊兒用啤酒花做酵母,買來乾爽、粒粒飽滿的堅果,做改良版的大列巴,用白樺木慢慢地燻烤,切成小片,配一點酒來吃。

不過夏至的極晝仍舊讓宋茉有些不適,這一天,北極村的黑夜還不到三個小時。

極晝時,有些商店會為了遊客而延長營業時間,不過宋茉的作息時間已經漸漸趨向規律,只想回酒店休息。

楊嘉北洗過澡後,看到側躺在床上的宋茉。

他走過來,摸了摸宋茉的臉,低頭親了一口,又被宋茉勾住脖子,她說:“我好像半年沒和你做了.”

楊嘉北說:“我不想你勉強自己.”

宋茉重新服藥後,已經基本沒了什麼興致。

楊嘉北不是沒想過,但他又不是隻顧著自己爽不在乎伴侶感受的人,幾年都這樣過來了,難道這就忍不住了?

宋茉說:“這次不算勉強.”

楊嘉北眼睛一亮。

見過逮著兔子的狼沒?一口咬斷喉嚨叼著就生吃,連皮帶毛一塊兒往肚子裡吞。

楊嘉北承認自己想,就像倆人頭一回時那麼想。

他想這事總不能讓女孩子提出,一旦宋茉給出個苗頭,他就開始做好奉獻一身熱血精神了。

宋茉摟住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臉頰,又親了親下巴,楊嘉北忽然懊惱自己剛才沒有認真刮鬍子,早知今天要做這事,該更加用心做準備,免得那點冒出來的胡茬紮了她的腿。

他們職業有規定,都是短髮,不許留胡茬,也更注重儀表,楊嘉北每天早晨都剃鬍子,但沒辦法,胡茬總是頻繁地往外冒。

宋茉不介意這點,她按著楊嘉北的頭,看著他往下移。

就像小時候跟奶奶一塊兒縫東西,幫忙穿針引線,要是棉線太粗了穿不進去針孔,就得把線抿一抿,潤一潤,不過這回潤的卻不是線,而是針孔。

時間太久了,太久沒試過了,一個顫一個急,好似熱油撞進冷水鍋,激得噼裡啪啦炸出一堆戰慄。

楊嘉北從不掩蓋自己的愛。

宋茉也渴望從中得到確認。

那就確認,那就愛,不要怕,多少次都沒關係。

我愛你。

我始終愛你。

我需要你,我非常需要你。

楊嘉北把人抱起,一手按著往下坐,另一邊低頭吃茉莉桃。

他說我需要你,我也只有你。

他聲音喃喃,並不大,和平時的表情大相徑庭,他不吝嗇表達自己的愛,他從來都是別無所求,只要她好好活著,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宋茉要為他此刻的表情而落淚,但也很難講清,這眼淚的源頭究竟是他的話語直直戳到心臟,還是被深深擠壓到胞宮頸。

始終在漫天白雪中跋涉的人終於敲開了一個小木屋,她在溫暖的擁抱中落下淚。

夏至的極晝,一天只有三小時的黑夜,光明高懸,日長久不落。

宋茉和楊嘉北在極晝中長久擁抱,廝守,愛與春日融化的雪水般在山川股間迸發,過了日少天寒的嚴冬,他們在盛夏裡相愛。

夏至,萬物生。

他們次日打算去尋找宋青屏曾經住過的老房子,以及日記中開滿達子花的山坡。

“今年冬天能看到極光嗎,”宋茉閉上眼睛,脫力地縮在楊嘉北臂彎,“那我再堅持一年.”

楊嘉北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嗯,我們繼續等,我們還有很長時間.”

山迢迢水遙遙。

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這只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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