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嵐懂了蔡菊英的意思,望了南建龍一眼,見他有些搖搖欲墜,遲疑了一下,還是動身走向電視櫃。
錢文感覺到了田雨嵐的動作,扭頭看向她,輕聲說道,“怎麼了?”田雨嵐朝自己母親方向歪了歪頭,然後指了指電視櫃的方向,“拿藥.”
錢文看向默不作聲,眼眶有些紅腫的蔡菊英,輕聲對田雨嵐說道,“我拿吧,你把媽扶著坐下.”
南建龍這邊身體一陣陣不適,南儷急忙扶著坐下,端了杯水喂南建龍。
南建龍氣的不輕,他一手擺開面前的水,氣喘吁吁氣道,“用不起!”“爸……”南儷不知道這時應該說什麼,鬧成這個樣子。
“你們……你們要是覺得我活的太長,就好好氣氣我,反正我墓地都買好了,隨時可以入土!”南建龍拍德桌子啪啪響。
“沒有得爸,你別瞎想.”
南儷握著南建龍的手說道。
“咳咳……我和菊英的事你們少摻合,我老啦,活不久了,只想安安穩穩過幾天安穩日子.”
南建龍喘著粗氣,連連咳嗽。
田雨嵐坐在蔡菊英身旁,細聲細語的安慰著,南建龍有多氣,蔡菊英就有多失望。
“你是想過安穩日子嗎?我看你只是想過地主老財的日子。
閤家歡是要互相體諒的,你體諒過我岳母麼?”
錢文把藥箱放著茶几上。
“顏鵬,你到底要幹什麼?沒看到我爸已經很難受了麼!讓他說兩句怎麼了!”南建龍還沒說話,南儷已經疾語道。
“沒什麼,就是老爺子一直都覺得自己做的挺好,做的挺對,我有些不同的意見,就多兩句嘴。
不愛聽就算了.”
錢文把藥從藥箱中拿出,一一擺在南建龍面前。
南建龍有氣無力的看向錢文,眼皮無力的睜著,“你說……沒有人不讓你說,我今天就聽聽,我哪做錯了!”“你還是先吃藥吧,要不然這個樣子,我岳母不放心.”
錢文敲了敲藥盒說道。
“對,爸,我們先吃藥.”
南儷急忙拿過藥盒,“爸,應該吃那個?”南建龍看了看擺在面前的藥盒,沒有說話,閉上眼睛背靠在沙發上。
“爸,怎麼了?吃藥啊?”南儷見南建龍閉目,急道。
“是不是不知道應該吃那個藥?這也是奇了,你的身體基本離不開藥,都吃了這麼多年了,你連自己應該吃什麼藥都不知道?”錢文看著南建龍說道。
“我身體沒事,吃什麼藥.”
南建龍眼也沒睜,氣憤說道。
錢文笑了笑,也找了個凳子坐下。
南儷拿著藥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一會看看南建龍,一會看看低頭的蔡菊英。
“蔡……蔡阿姨……”南儷望向蔡菊英半吞半吐。
“那個白盒子的降壓藥,褐色盒子的……”蔡菊英起身,熟練的在一堆藥盒中,挑出南建龍這時應該吃的藥。
南儷接過,急忙要喂南建龍。
“有幾種藥不能空腹,冰箱裡有吃的.”
蔡菊英提醒道。
“哦噢~”南儷急忙起身。
“我去吧.”
田雨嵐看著自己母親,無奈說道。
“你看看家裡有蛋糕麼?蛋糕容易裹腹.”
南儷看著田雨嵐說道。
“你能吃蛋糕麼?”錢文看向南建龍問道。
南建龍眼睛微微睜開,無力的看向錢文,“能吃,我還很愛吃!”“嗯,看來你確實是不想活了,那塊墓地,是買對了.”
錢文點點頭說道。
“顏鵬,你什麼意思.”
南儷不滿道。
“南叔有乳糖不耐受,吃不了乳製品.”
田雨嵐說道。
“啊……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南儷捂嘴問道。
“這不用你管,你們坐夠了就走吧.”
南建龍喘著粗氣,老氣橫秋道。
“真是被我岳母慣壞了,不識好歹.”
錢文輕聲說道。
“識不識好歹,不是你說了算的。
我現在不想看到你,請你出去!”南建龍硬抗住嗡嗡頭痛,看著錢文語氣硬道。
錢文一笑,也懶的懟南建龍了,看著從廚房回來的田雨嵐,“我們帶媽回家吧,這裡的主人不歡迎我們.”
聞言的蔡菊英悄悄瞄了南建龍一眼,眼中帶著期望,想讓對方出言留她。
南建龍看了蔡菊英一眼,語氣生硬道,“要走就走,真以為我離開你就活不了了!”這句話讓蔡菊英眼中失光。
“啪~”田雨嵐不客氣的把手中食物摔在南建龍面前。
“走吧,這裡沒什麼可留戀的.”
錢文起身輕聲說道。
“媽,我們回家.”
蔡菊英被田雨嵐拽進臥室,收拾東西去了。
南儷要喂南建龍食物裹腹,南建龍同樣沒給她面子,再次擺開她的手。
“爸,身體要緊.”
南儷關心的看向南建龍。
“你也給我走!”南建龍閉目說道。
南建龍胸膛劇烈的起伏著,他牙緊咬,強忍著心中的憋悶,身體的不適。
客廳陷入安靜,錢文瞥了南建龍一眼,看對方的樣子,氣的不輕,他也就不氣上加氣了,這南建龍的身體就是個氣球,他怕在扎深點,一口氣沒緩過來,嚥氣了。
南建龍走了到沒事,可是不能是他給氣嚥氣的。
蔡菊英沒什麼東西可拿的,一個行李箱就把所有東西都帶上了,田雨嵐挎著自己母親的胳膊,推著行李箱走到客廳。
“收拾好了,那就走吧.”
錢文起身打算走。
雖然被南建龍的話傷了,可蔡菊英還是不想離開,她的餘光一直看著南建龍。
“都走,都給我走!”南建龍眼也沒睜的說道。
“爸,你現在不舒服,要不我留下照顧你.”
南儷小聲說道。
南建龍猛地睜開眼,站起身一把拉起南儷,事發突然,南儷手中藥蓋裡的藥撒了一地。
“啊~”“走~”南建龍推著南儷往外走。
錢文聳聳肩,拍了拍蔡菊英的後背,讓田雨嵐扶著出門。
南儷被南建龍推出門口,田雨嵐也扶著蔡菊英走了出來。
錢文路過南建龍的時候,在他耳邊附耳低語,“是個男人,就不要回頭,覺得我岳母不好就乾脆利落的和她分開,不要在來糾纏她。
要不然,你讓我瞧不起.”
南建龍眼神輕蔑的看向錢文,“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個狼崽子.”
“因為你老眼昏花.”
錢文不客氣懟道。
“我的事,你沒資格管.”
南建龍呼吸中帶著的轟鳴聲已經很明顯了。
“有沒有資格不是你這個老雜碎說了算的。
想要歡聲笑語,閤家團聚,憑你也配!”錢文眼中帶著濃濃的不屑與鄙視,“自己做下什麼自己知道。
為了自己拋妻棄女,對照顧自己十幾年的老伴一點尊重都沒有,你不覺得自己滿身的病痛,就是老天對你的懲罰麼!”
“你……咳咳……”南建龍眼神憤怒,死死盯著錢文。
“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好好享受這滿身的病痛,要不然多對不起老天的饋贈!保重!”錢文一揮手,也不理南建龍要說什麼出門了。
南建龍滿口的血腥氣,他緊緊的抿著嘴,南儷要過來說什麼,他二話沒說,嘭的一聲,狠狠的關上了門。
南儷站在門口,木木的站著。
剛關門的南建龍強忍不住了,“噗~”口中鮮血噴出,牆面一片猩紅。
“咳咳……咳咳……嘶……”劇烈的咳嗽聲讓南建龍彎下了腰,氣管赫赫轟鳴。
“爸……爸……你沒事吧.”
南儷聽到聲音,急忙敲門叫道。
被田雨嵐扶著,站在門口的蔡菊英,也聽到了劇烈的咳嗽聲,赫赫的呼吸聲,她對著房門喊道,“我……我一會把你要吃什麼藥,都給你發手機上,你記得吃……你身體不好,我不在,自己注意.”
“都給我滾~”南建龍吼道。
南儷抬手凝滯在門前,蔡菊英第一次見南建龍發這麼大脾氣,也有些被嚇住了。
錢文見蔡菊英又要流淚,急忙說道,“雨嵐,扶媽回車上.”
“嗯,你……”田雨嵐看向南儷的背影,“你安慰一下南儷,她也不好受.”
“知道了.”
錢文對她笑了笑。
看著田雨嵐扶著蔡菊英走出小區,錢文在原地靜靜的等南儷。
等了一陣,南儷又敲了敲門,屋裡沒有任何反應。
“爸,你沒事吧。
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見我,你出個聲,讓我知道你沒事.”
南建龍咳嗽完就再也沒出聲,南儷擔心道。
“爸……”在屋裡的南建龍靠著牆,無力的倒下,眼睛就留一條縫隙,他聽到了南儷的叫聲,五臟六腑如火燒,讓他一時之間難以出聲。
醞釀了好一會,南建龍才艱難出聲道,“你們走吧,我想靜靜.”
聽到聲音的南儷急忙回話,“好,好。
那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等了好一會,南建龍沒有在出聲,南儷才轉過頭。
“你怨我麼?”
錢文看南儷眼神有些失神,輕聲問道。
“啊……”南儷還有些恍惚,然後回過神,眨了眨眼睛,邁步往小區外走去,聲音有些沙啞道,“不知道.”
錢文並肩同行,“為什麼說不知道,我可是把你爸氣的不輕.”
“我今天來是為了我母親,現在子悠外婆搬出來了,我來的目的也達成了,我應該高興的。
可看到我爸難受的樣子,又想我是不是不應該來.”
南儷聲音很低,很低。
錢文跟著南儷默默的走了一段路,到了小區門口,田雨嵐和蔡菊英已經在車上等他了,錢文朝他們揮了揮手。
看著南儷還有些難過,錢文輕聲說道,“今天之後,就是讓兩人離婚了.”
“真能做到麼?”
南儷站在車前看向錢文。
“為什麼不能,你也聽到你爸是怎麼說子悠外婆的了。
如果是夏君山這麼對你,你會選擇原諒麼?”
錢文反問道。
南儷沒有回答,手指無意識的撥弄著車鑰匙。
“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錢文看南儷的樣子,真怕她在回去的路上出事。
“嗯?不用了,我沒事.”
南儷擺手道。
錢文沒理她的話,搶過她手中的車鑰匙。
“哎~”南儷一愣。
“在這等我,我和雨嵐說上一下.”
錢文對南儷笑了笑,走向田雨嵐的車。
南儷嘆了口氣,她這個狀態確實不適合開車,拉開副駕駛,坐了進去。
錢文走到田雨嵐開的車窗旁,田雨嵐奇怪問道,“南儷怎麼了?”“南儷神色有些不對,我怕她路上出事,去送一下,你和媽先回去吧.”
錢文低頭看了看在後座躺著,蜷縮成一團的蔡菊英,對田雨嵐說道。
“那行,我順路去接子悠回來.”
田雨嵐說道。
“順什麼路啊,南轅北轍。
子悠是在他爺爺奶奶家,怕什麼,明早讓二老送子悠上學就行了.”
錢文說道。
田雨嵐扭頭望了望,閉眼的蔡菊英,“好吧,今天子悠在那裡好點.”
田雨嵐啟動車走了,錢文揮著手看車走遠,回到南儷的車上。
“顏鵬,你說我們今天做的對麼?”
坐在副駕駛上的南儷問道。
“我覺得他們分開,對兩家都比較好.”
錢文車掉頭,開出小巷。
“可我看出,我爸今天真的很難受.”
南儷說道。
“那是因為我說的話,說到了他的痛點。
不是你爸對我岳母的珍惜.”
錢文說道。
“可……”南儷還是心裡難受。
“你要是不舒服,就想想以後他們復婚,就開心了。
實在覺得我罵你爸狠了,心疼了,你也可以罵我,我不還口.”
錢文聳聳肩說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
南儷急忙擺手道,她只是有些擔心南建龍的身體。
“不放心就晚上多打幾個電話,明天再來看看.”
錢文不在乎南建龍會怎麼樣,他要的是他們家安穩。
南儷點點頭,無力的靠在副駕駛上。
錢文也沒開導南儷,全程安靜的把她送回了家。
把車開到地下車庫,錢文告別南儷,慢步朝家裡走。
他們家和南儷家離得不算遠,也就幾條街,溜達著就回去了。
路上路過飯店,打包了一些菜,等他開門回家,在他預料中,客廳暗淡,廚房沒有田雨嵐的身影,就臥室燈亮著。
窗外天已經黑了。
南建龍家。
在錢文他們走了不久後,歇了一會的他,掙扎著從地上起來。
扶著牆,步履蹣跚的朝臥室走去,現在他只想躺在床上,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想。
路過客廳的時候,他看到了滿地的藥粒,怔怔的看了一會,開始彎腰撿藥。
他現在渾身不舒服,尤其是胸悶,手腳麻木,他對自己的身體還是瞭解的,這藥必須吃。
跪地一粒一粒的把藥撿了回來,吹了吹,也沒以前的講究了,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拿著茶几上的食物,一口一口吃著,如同嚼蠟。
肚子裡有些東西了,回到臥室,躺在床上。
氣管裡的轟鳴聲,嘶嘶做響,他忍住頭疼入睡。
可手腳開始冰冷,全身一點點麻木感慢慢爬升,他心驚了,他恐懼了,這種感覺他非常熟悉,十幾年前就是這樣。
猛地睜開眼,用力的爬起,拖鞋也來不及穿,拿起手機,連滾帶爬的跑向門外。
在門口鞋業沒功夫穿,面帶恐懼的,隨意拿了一雙鞋,關上門,往小區外跑去。
到了街道上,一坐上計程車,他急忙說道,“去第一人民醫院,快,我快不行了!”計程車司機師傅聞言,車內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火速趕完醫院。
南建龍神色緊張,呼吸急促。
他一到醫院,衝進急診科,就高呼道,“救命.”
聲音剛出,他噗通就跌倒在地,手腳開始無力。
最後的意識,就是看到醫生護士向他跑來。
…………錢文剛剛和顏父顏母通了電話,讓他們明天送子悠去學校。
收起手機的他,看了一眼臥室,沒有進去,到廚房拿出盛菜的盤子,拿出端上桌。
做完這一切,錢文走到臥室門口,見母女二人正哭天抹淚呢。
他無奈聳聳肩,離開一個渣男有必要這麼傷心麼?不是應該放禮花慶祝麼?“飯好了,要不吃完有了力氣,我陪你們一起哭.”
錢文看向二人說道。
錢文的話讓哭聲小了很多,慢慢的收聲了,田雨嵐扭頭白了錢文一眼。
“媽,別想了,我們先吃飯.”
田雨嵐抱著蔡菊英安慰道。
“嵐嵐,媽不知道怎麼了就是想哭,止不住的想哭.”
蔡菊英帶著哭腔道。
“不值得,媽不值得,我們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
離開別人我們也能活,還會活的很好.”
田雨嵐撫著蔡菊英的背說道。
“雨嵐說的對,您也該享幾天悠閒日子了。
以後跳跳廣場舞,聽聽歌,或者唱唱歌,閒的無聊了就幫我們解解壓,接送一下子悠。
要嫌煩了,我和雨嵐出錢,咱們去旅遊,看看外面不一樣的景色。
這人活法多了去了,不一定非要指望別人。
一個人照樣精彩.”
錢文開導道。
“對對對,顏鵬說的對。
咱們去旅遊,媽你還沒旅過遊吧,咱們出去轉轉.”
田雨嵐迎合道。
“嵐嵐,顏鵬,我是真心想和你們南叔相依到老的。
我願意伺候他,可他今天的話……”蔡菊英忍不住的眼眶又紅了。
田雨嵐給錢文使了個眼神,讓他趕緊勸勸。
“呃~”錢文扶額,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勸。
女人哭,很麻煩的。
錢文掏出手機,翻看著,在影片功能中找出一段影片,點開播放。
“哇~哇~”聲音一放出,蔡菊英的哭聲戛然而止,看向錢文。
“顏鵬!你幹什麼!”田雨嵐瞪眼道。
“我覺得一個人哭多沒意思。
就像一個人在對著牆,自言自語一樣。
所以給媽找個伴,雖然不是真人,可這哭聲可以一直相伴.”
錢文面帶嚴肅,認真道。
見自己女婿好像有什麼大病,蔡菊英拉了拉田雨嵐的袖口,“嵐嵐,我們還是吃飯吧.”
在田雨嵐扶著蔡菊英經過錢文的時候,給了他一個棒棒的表情。
錢文笑了笑,這蔡菊英哪有南建龍難對付啊。
飯桌上有錢文和田雨嵐不斷給蔡菊英解憂,蔡菊英也就不太難過了,只是還是不開心。
等蔡菊英洗漱睡下,錢文和田雨嵐靠在一起,在沙發上坐下,嘆了口氣,今天好累。
“老公,你說我們今天做的對麼?”田雨嵐問道。
又是這個問題,南儷也問過,他頭大,錢文說道,“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