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朱祐樘在召見陸完,問及有關張懋行軍之事,卻是在聽說張懋這兩天沒有按期呈送進兵程序後,朱祐樘臉色多少有些不滿。

“他是想步朱暉的後塵嗎?”朱祐樘臉上帶著慍色。

一旁的蕭敬趕緊幫忙說和道:“英國公進兵到偏頭關後,是要駐紮休整兩日的,再或是呈送的上奏在半途出了什麼岔子,才會有所中斷。

西北的傳驛之事,一向都不見得會非常通暢,尤其是在外夷寇邊時.”

陸完道:“蕭公公此言差矣,而今韃靼人活動的區域,只是在寧夏、延綏等處,並不在宣大一線活動,從偏關到京師的驛路都是通暢的,反倒是先前英國公提交有關兵馬糧草配備不足之事,或是正在籌措,因而耽擱.”

“兵馬糧草不足?”朱祐樘皺眉。

旁邊的蕭敬感覺腦袋很大。

蕭敬急忙解釋道:“陛下,西北各處要保證防備,的確是需要在籌措兵馬上,用一些時間.”

朱祐樘氣得差點拍桌子,厲聲道:“先前由吏部、戶部等上奏,說是要給西北提供足夠的錢糧,還要保證各處的兵員供給,以保證英國公此戰獲勝,怎會出現人馬錢糧不足的問題?宣府府庫裡的糧食,留著過年嗎?”

“這……”

蕭敬沒想到朱祐樘會對這麼個事情如此生氣。

因為在蕭敬看來,西北突然要徵調一批人馬隨張懋去打仗,會出現短暫籌措困難的情況,那都是符合常理的,為何皇帝會這麼生氣呢?

陸完道:“陛下,以臣從上聽處各方所得的奏疏來看,朝中雖有人上奏要提供各處的支援配給,但卻只有一紙公文並無落實的具體方案.”

朱祐樘皺眉道:“那就是在糊弄朕,糊弄朝廷?這些人的差,是不想當了是嗎?既然不足,為何這幾天沒人跟朕提及這件事呢?”

蕭敬突然就覺得背脊發涼。

因為蕭敬很清楚,有關朝廷為張懋配備人馬和糧草的問題,就是有些文臣想製造張周跟張懋之間的矛盾,以令都督府產生內亂,再以都督府張懋的舊部去對付張周……

本來這件事由文官所發起,司禮監掌印太監還配合,連李璋都不敢亂說話,張周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結果……

卻被陸完給捅破,且陸完明顯有點不怕事,捅破還不止,甚至會添油加醋故意把朝中大臣設檻找麻煩的事,故意說得很嚴重,惹起皇帝的怒意。

蕭敬道:“陛下,看來明日應該在朝上,好好問問戶部、工部等人,其實之前吏部那邊該做的都做了,既推選了馬中錫作為偏關巡撫,又派了錢糧等……”

朱祐樘冷冷道:“朝中是何人在負責這件事?”

“這……”

蕭敬又無言以對。

說是戶部尚書佀鍾在負責這件事?

明顯不是。

當然說是張周負責,跟張懋或是朝中大臣可以這麼說,但跟皇帝說……皇帝又不是傻子,這件事本來張周參與度就不高,兵部該做的事也都做了,剩下的那就只能是……沒有負責人。

在沒有負責人的情況下,辦事效率自然很低下,張懋在西北會遇到要兵沒兵,要糧沒糧的情況。

等張懋吃癟了,看起來是張周得益,但其實張懋在朝中的地位太穩固,以張周這樣的新銳,跟張懋鬥很容易吃暗虧,就在於張懋做事可不跟文官一樣……武人是會玩物理剷除,也就是暗殺、暗害那一套的。

因為朝中的武人,多是世代勳貴,他們在權力鬥法上,做事可沒有文臣那麼斯文。

陸完道:“陛下,臣剛聽聞,戶科和兵科,同時參劾新建伯王守仁.”

朱祐樘皺眉道:“參劾他什麼?”

這件事,明顯朱祐樘也沒料到。

蕭敬趕緊想阻止,但陸完那邊似乎就看不懂場面事,也不懂蕭敬所打的眼色,直接道:“參劾新建伯違規調兵,從大同調集兵馬六千,由總兵馬儀親率,前去協助英國公,且還私下調動了錢糧.”

“什麼意思?”

朱祐樘聽得有點懵,甚至還側目看向蕭敬,想讓蕭敬出面解釋一下。

蕭敬瞬間感覺到陸完這是“有備而來”。

先提朝中大臣光動嘴沒行動,讓皇帝覺得朝中對英國公出兵這件事推委扯皮,惹皇帝生氣,然後再拿出王守仁協助張懋調兵,卻被大臣參劾他越權……

蕭敬本來是要替參劾王守仁的言官說話的,但看這情形,蕭敬也很清楚不能再堅持了。

蕭敬道:“陛下,以奴婢看來,或是有些人太認死理了,新建伯本身就有協助英國公調兵和出兵的責任,就算他未詳細陳奏,就給調了兵馬,實際上也並未有僭越,畢竟他總制宣大等處軍務,有先斬後奏的權力.”

“朕還用你來告訴?莫說是新建伯給英國公調了六千兵以及配備了糧草,就算是新建伯審時度勢帶兵衝殺出去,哪怕是兵敗了,朕都不會怪責他,因為這本就是他身為將帥的責任!那些言官是在故意拿所謂的規矩,來戕害忠臣嗎?”

朱祐樘好似徹底惱了。

蕭敬聽完之後低下頭,卻忍不住用餘光瞟了陸完一眼。

好似在說。

看,如你所願,你小子不是喜歡挑事嗎?

現在陛下是徹底怒了,看你怎麼收場。

陸完道:“陛下,以臣看來,應當在此事上,重申朝廷的態度,有的人光有奏疏而無實際協助,並攻擊有協助的封疆大臣,是乃對軍中將士的攻訐和汙衊,不能助漲此風.”

“嗯.”

朱祐樘神色冰冷點頭,“本就應該如此。

告訴李璋,讓他帶人去把這幾個參劾新建伯的,一併給拿下,好好審問一番.”

蕭敬問道:“陛下,這會不會……不太好?”

朱祐樘冷冷道:“朕怎麼做事,還用你來教嗎?”

“是.”

蕭敬心中那叫一個後怕。

幸好自己沒有先提言官參劾的事,不然皇帝肯定會覺得他蕭敬跟參劾王守仁的言官是一夥的。

可現在也是比較頭疼,因為言官顯然不是自己想要去上奏的,而是受人指使。

以前皇帝仁慈,一般不會用廠衛去對付言官,但現在皇帝明顯跟以前不同了,這要是那幾個言官頂不住,把背後指使的人給招供出來……

就在蕭敬心中還在盤算時。

朱祐樘又道:“順帶也找出,到底是誰在背後光說話不辦事!既如此,那還表那要協助英國公的態作何?難道說只表態,連個負責的人都沒有?朕不能就此罷休.”

就在蕭敬要回應協同時,一旁的陸完卻恭謹道:“臣自當會讓人去查知.”

蕭敬差點想罵娘。

這裡有你陸完什麼事?

你一個入值上聽處的大臣,聽起來很風光,但也不過是個臨時衙門的跑腿的,現在又是挑事,又想攬權的,你是不是不想混了?

“嗯.”

朱祐樘對陸完的態度倒是很滿意,點頭道,“給朕個人,讓朕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負責,朕不能讓這群蛀蟲繼續在朝中啃噬!”

“是.”

陸完顯得很自信,好像他已成竹在胸。

……

……

皇帝本來是派普通小太監送陸完回上聽處。

這是朱祐樘的習慣,都是讓人“送客”,體現出皇帝對大臣的尊重。

蕭敬主動承攬了這差事,其實蕭敬也想問問陸完,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活擰了,居然敢這麼生事?

當然蕭敬在態度上,還是要保持謙和的。

“陸侍郎,咱家有件事想要求教於你.”

蕭敬笑呵呵問道。

陸完走在旁邊,恭謹道:“蕭公公請講.”

蕭敬道:“是說上聽處的差事有了延誤,以至於沒法做事,才令您如此計較,還是說有人覺得……光說說不辦事,影響到了英國公帶兵破虜,才令您如此上奏的嗎?”

這話是笑著問出來的,但明顯卻是在質問陸完。

陸完正色道:“蕭公公,您是不是想問,是否有人在暗中教在下這麼說話的?”

“呵呵.”

蕭敬繼續在笑著,“沒有沒有,針砭時弊,本來就是臣子的責任,咱家只是覺得,這件事提得還是有些冒失了,應該先做好商議再提為好.”

陸完道:“在下並不認為是如此,先前雷聲那麼大,讓上聽處和兵部,甚至是西北將士,都覺得朝廷會大力協助英國公帶兵征討韃靼,卻沒一滴雨下來,甚至還對有作為的新建伯行參劾之事,這本身就與情理相違背,身為臣子,面對陛下傳召,豈能裝作不知呢?”

蕭敬聽了,臉上的笑容都不由僵住。

你陸完是真虎啊。

你是什麼東西?

跟陛下那麼提了就算了,跟我怎麼說話呢?

就體現出你是個忠臣,別人都是奸臣小人是吧?

蕭敬問道:“那不知蔡國公對此如何看呢?”

陸完道:“最近沒見過蔡國公,不知道他的見地,此等事應該直接面呈陛下,兵部也有其職責,不是嗎?”

“也是.”

蕭敬道,“但你又怎知陛下會傳召你,給你機會說這些呢?如果不傳召你,你朝堂上不能提出來,非要憋在心裡,等機會嗎?”

蕭敬就差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暗中謀劃,故意要反擊。

你要真覺得這件事事關重大,那就不應該等到皇帝傳召你的時候再說,而是應該在朝上提出來。

當然,那樣大臣就會有防備,他們會出來據理力爭,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是你一個人在自說自話,甚至大臣也會知道你的嘴臉……

而眼下,因為是你面聖時提的,會讓文臣那邊完全沒有反應,等於說你佔據了絕對的先手。

陸完問道:“莫非蕭公公是覺得,陛下有意傳召於在下,讓在下提到這個?不會吧?在下今日到來之前,可是沒人跟我說過任何的事,我也沒想好是否要陳奏,蕭公公是否有所誤會?”

“你……”

蕭敬多少有點招架不住。

陸完是在質問他,你是不是懷疑陛下跟我是在唱雙簧?

你身為司禮監太監,你這叫大不敬。

陸完道:“至於蔡國公是否私下跟陛下提過,讓陛下來傳召於我,我並不知曉,但蔡國公也未曾跟我提過任何有關西北行軍之事,上聽處的差事本就獨立於兵部,並不接受兵部的統轄,蕭公公應該清楚這一點.”

“哼哼.”

蕭敬連想笑的時候,都笑的沒那麼自然了。

二人往前走了一段。

蕭敬整理了一下心情和思緒,這才重新問道:“那陛下所提的,要找個做事不負責任,故意拖延和暫緩英國公行軍之事的人出來,陸侍郎你覺得,這件事何人應該負責呢?”

陸完道:“誰提的,誰負責.”

“總該有個人選吧?或者是……某個方向.”

蕭敬其實是想引導陸完,你最好提出,是張周的責任。

雖然蕭敬也知道陸完是張周的人,但蕭敬卻知道,陸完並不是說不會提出責任人是張周。

因為只有這件事是張周負責,皇帝才不會深究。

否則就只能小事化大,到時朝廷一片波瀾,而你陸完就是罪魁禍首。

現在給你指點一條路,那就是把張周給推出來,顯得你陸完是中立無私的,這樣旁人會更尊重你。

陸完道:“若非讓在下來論的話,在下倒認為,閣部在這件事上,負有極大的責任,除此之外,戶部尚書最近毫無作為,也應當負責!”

“你……”

蕭敬趕緊提醒道,“陸侍郎,你是戶部的,你這叫以下犯上.”

你一個戶部右侍郎,就算是入值上聽處,也不能拿著雞毛當令箭吧?

又要攻擊閣臣,又要攻擊戶部尚書的,你這不是拿頂頭上司開刀嗎?

這對你有何好處?

陸完顯得剛正不阿道:“在下只是就事論事.”

蕭敬心想,這就是個莽夫啊,他到底也是進士出身,當了這麼多年官,非要搞這麼激進嗎?

還是說……他是不得不如此?

因為陛下跟他授意過,所以他只能按照陛下給設計的路走?

還是說設計這條路的人,其實就是張秉寬,只是他不承認?

陸完道:“若非要挑出一人,在下認為,閣部的謝閣老應當負首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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