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

陝西地震的訊息,如平地驚雷一般,在京師官場中炸開鍋。

訊息是在白天傳到京師,朱佑樘本都已經準備去午睡了,蕭敬和李榮帶著西北地方上的奏報,出現在西暖閣內。

“……陛下,屋舍倒塌五千餘間,傷百姓四人,死一人,都是不聽地方官府調遣,擅自進屋舍內的,也有地方上官吏排程不當,百姓無取暖之所,有部分官民明知地動或來,但不得不進到屋舍之內避風,卻是在地動時往外跑……好歹是最大程度降低了傷亡……”

蕭敬在奏報事情時,也感覺到惋惜。

時間和地點都已經推算好了,雖然沒具體到是什麼時辰,但對於地方百姓來說,你但凡準備兩天,就不會有大事發生。

可畢竟這次的地震,發生在寒冬,且還是大年初一這種時間,以至於很多百姓明知地震可能會來,也不得不跑到有瓦遮頭的地方,只是為了躲避寒冷。

李榮補充道:“延安府等處,在地動當日,氣候驟寒,甚至有的地方下雪。百姓並無在野地禦寒之用。”

言外之意,不是說百姓自己去找死,只是他們都帶著一些僥倖的心理,在寒風刺骨之中,也是別無選擇的。

朱佑樘感慨道:“朝廷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若是因為訊息傳遞遲滯,未能將訊息傳達到地方,那是朝廷的過錯,可到底沒有任何的延遲……賑災進展如何?”

蕭敬道:“地方上報,地動賑災的差事仍在繼續中,很多百姓如今是流離失所,且還有部分軍民未能及時轉移財貨,有家畜死傷的上報。另外城牆等也有坍塌,如今尚未開春,要重建屋舍不易……”

朱佑樘一時沉默。

知道可能會有災情發生,首先想到的是要避免人員死傷,至於怎麼賑災的問題……連朱佑樘自己都沒思慮清楚。

畢竟陝西距離京城還是太遠了,皇帝也不可能從京城調撥錢糧去賑災,遠水解不了近渴。

“著令,陝西受地動災害之所,免一年的錢糧賦役,從延綏調軍糧二十萬石,協同受災之所賑濟災民。令陝西布政使司派人到地方上,由布政使司分配官員到不同府縣……地方府庫開倉放糧,以官府衙署尚未坍塌的,安置災民……防止災後出現瘟疫等事……”

朱佑樘自己也沒什麼好的主意,就是儘可能去囑咐和安排。

蕭敬請示道:“陛下,是否該派人前去陝西地方協同賑災等事?”

“從京城派嗎?”朱佑樘冷冷問一句,隨後自行搖頭,“太遠了,這次的地動,如秉寬所預言的一樣,屋舍坍塌是最要命的,只死傷幾個人……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不過秉寬也說了,未來一段時間,陝西地方上會出現連震的情況,著令地方官府切忌掉以輕心。”

這年頭沒有地震震級一說,但以在這次陝西地震的震級,至少在六級以上,且還帶有餘震。

波及的範圍廣不說,還正是寒冬臘月,百姓在避災等事上,也顯得很被動。

“對了,多搭建草棚。”朱佑樘突然想到什麼,補充道,“衙門的公廨也不妥當了……唉!這幾年,秉寬讖言這麼多地動之中,以此番地動最嚴重,朕突然都忘了以前遇到此等事,該怎麼做。”

李榮提醒道:“陛下,以往但凡發生地動,都未有提前的防備,臨時出事地方上賑災等事也都是倉皇失措,訊息一來一回所耗時日也更久。如今在遇災之前,地方就已經做了籌備,所以就算是倉促應對,也絕對是遊刃有餘了。”

“是啊。”朱佑樘嘆道,“但為何朕知曉這件事,還是感覺到六神無主呢?是哪裡沒有準備周全嗎?”

李榮道:“或還是因為地方上在遇災情時,準備仍舊不充分,是為地方官在公務之事上的懈怠,照理說如此準確的地動讖言,不該再有死傷之事發生,且地方應該早做籌備,百姓安置也會井然有序,斷然不至於像現在這般,明知會有災情發生,還要一切等災後去找補。”

“對!”

朱佑樘好像終於找到了問題癥結所在,顯得很生氣道,“朕提前一個月就派人通知到地方,就算路上耽擱時日,也給了他們至少半個月以上的時間去籌備,他們竟然還能做到這麼倉皇應對,朕真是高看了地方上那些官吏!”

蕭敬急忙提醒道:“陛下,即便地方官吏作為不當,也該等賑災結束之後,再行處置。”

“嗯。”朱佑樘思忖之後,勉強點頭,“還是應該派人去賑濟。下旨的時候跟陝西布政使司的人說清楚,若是在賑災時誰所擔負的區域出了亂子,一概都要追究到底!並以此成為定例!朕就不信了……非要好好敲打一群人,才會令國朝的官吏知道什麼叫以民為重,若是連這點事都做不到,妄為臣子!朕要他們何用?”

……

……

賑災的事,由皇帝親自下旨,但在時效性上明顯有所不如。

訊息一來一回,至少要二十天以上。

從西暖閣出來之後,蕭敬對李榮道:“陛下如此安排陝西布政使司的官吏到下面去賑災,可曾想過,若是等十幾天後快馬將訊息傳到,他們再去,豈不是要到二月以後?那時賑災還有何意義?”

李榮道:“或是陛下就是想以此立下範本,將來地方再有地動發生,各省藩臺衙門必須要即時出動和賑濟,而不是一切都等朝廷來吩咐。”

“唉!”蕭敬嘆道,“就怕這賑災的度不好把控,過去數年,西北各地的府庫存糧數量都在銳減,這用得多了,用得少了,都容易被上司所查問,成為他們為官一方的汙點,有幾個人會真正有擔當呢?”

李榮點頭道:“或這也正體現出,蔡國公乃是有擔當之人。想此等事他完全可以裝作不知情,不給自己惹麻煩,且還是義無反顧跟陛下說清楚……所以陛下才會對蔡國公這般倚重吧?”

蕭敬顯然並不想聽到那些稱讚張周的話。

張周越有擔當,越深得皇帝的信任,越體現出他們這些近臣的無能。

蕭敬是跟張周有過正面競爭的內官,他也很清楚自己正在逐漸失寵……甚至蕭敬心裡都在琢磨,或許用不了多久,自己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置便要讓給旁人,我去推崇張秉寬有何意義?

……

……

賑災的公文,也是隨即發到了戶部衙門之內。

內閣在得知訊息之後,也是由謝遷代表內閣,前去戶部衙門,找佀鍾談及有關陝西賑濟地震災害的事情。

佀鍾見謝遷很慎重的模樣,忍不住低聲問道:“可是要以此災異之事,跟陛下提出一些事宜?”

言外之意,你這麼重視,是想拿這次的災情,讓下面的人去參劾張周?

謝遷道:“戶部提前不知蔡國公讖言地動之事?”

佀鐘點頭道:“略有耳聞。但陛下並未下旨由戶部進行災情賑濟的籌備。”

“咳咳。”謝遷清了清嗓子道,“那是因為,以往沒有任何人,會以提前讖言的地動,而去做籌備,你說這錢糧若是往陝西調運,到半途中,結果地動又沒發生,這損失誰來承擔?”

佀鍾道:“如此災情,也不能指望從太倉調撥錢糧來賑濟吧?地方上難道毫無準備?”

謝遷冷笑道:“這才叫有趣,以我所知,地方上只是將有地動之事告知於百姓,甚至都未派人前去民舍中動員,報上來只死傷數人,但誰知那偏遠的農莊之內,是否有鰥寡之人並不知曉災情,連死了都沒人上報?”

“這……”

佀鍾這才知道,原來地方上在這次準備地震災情時,是那麼的不負責任。

謝遷又感慨道:“或還真是仰仗於蔡國公張某的威名,若朝廷不說這是出自他之口,受災之地的百姓或連個重視的都沒有,倒塌屋舍五千多間,連城樓、城牆和衙門的公廨都不例外,可想這場災禍要造成如何大的影響。現在就怕地方上還有瞞報的情況。”

佀鍾道:“陛下似並未召見臣子,商討應對之策。”

謝遷道:“或是陛下都知曉,此等事的發生,非要地方上自救不可。京師太倉能做的,僅僅是補地方府庫的空缺,也要先等地方府庫先能調得出來……戶部便以此上奏,以一戶折銀二兩的比例,上奏有關賑災事宜。”

“受災一戶二兩?”佀鍾一算,這可是天文數字。

謝遷沒好氣道:“是坍塌屋舍來算,一般屋舍受損的,看地方怎麼弄吧。唉!事情發生太突然,我等所知也不盡不詳,也要等後續地方上的奏報了。”

……

……

當天張周並沒有外出,當天正是他的休沐日。

年後上聽處沒多少事,難得他休息一天,正在家裡一邊享受美人溫存,一邊在拿著一壺茶,一手還拎著本書。

這頭便知曉說是李榮心急火燎上門來。

張周只能稍作整理,從書房出來,去前廳見李榮。

“張先生,是有關陝西災情之事,比您預想的,或還要嚴重,但人畜上並無太多損傷,但賑災等事困難重重……”

李榮將地方上幾處的奏報,聯合了陝西地方監察御史的上奏,還有布政使司的上報,也都一併交給張周來看。

張周看完之後,道:“千里之外談賑災,鞭長莫及啊。”

跟張週一起出來的王明珊聽了這話,倒不覺得怎樣,而林儀則面色一紅,將給張周準備的參茶放下之後,行禮後告退。

“李公公,用茶?”張周面色淡然把參茶推過去。

李榮無奈道:“先生,這時候顧不上啊。”

李榮上門來,根本不是為了喝茶的。

張周道:“我也都說明了,我能做的,回京第一天我都做了,這會跟我說再多也沒用。我想陛下應該也不是為了讓我出一個合適的賑災奏摺吧?”

李榮想了想,皇帝還真沒有這麼“為難”張周。

明知道山長水遠的,時效性很差,再加上連讖言地震這種事,張周都已經順利完成,還被他言中,這還要等事後再亡羊補牢?

“其實咱家前來……更多是來通知張先生一聲,的確是有這件事的……您不必擔心外間對您有何非議之聲。”李榮老謀深算的,改口也很快。

張周道:“這就好,不怪責我,那我以後再能推測到相關的災情,也敢提。但我就怕,不是每次都能命中的。”

李榮一臉推崇之色道:“張先生,以往咱家雖聽說過您的很多事,但都未親眼所見,此番才算是見識到了,您說您這樣一心為國為民的忠臣,還在意那些流言蜚語作何?此等事,莫說是您如今每次都命中,哪怕以後十次百次只能命中一次,難道地方上就敢不照準遵從?”

“李公公誇張了,如果十次百次才能命中一次,那我就跟胡蒙也沒什麼區別,這麼沒把握的事情,我也不逞那能。”張周倒顯得很平和。

好似絲毫沒覺得自己能提前預言一次地震,是多麼了不得的事情一樣。

李榮道:“張先生,實不相瞞,陛下對此番地方賑災之事,很是不滿,認為地方上未能盡到官吏應盡的職責。您看對這些地方官,應該有何懲處呢?”

張周道:“陛下一定是想等災情結束之後再懲吧?”

“是。”李榮道,“臨時撤換,畢竟難以做到有效替換,不如讓他們戴罪立功。”

他就沒好意思說,其實這是蕭敬的提議。

張周扁扁嘴道:“我倒覺得,要懲處,便不能姑息,否則我這個提前做預測的人,都會覺得這群人是在亂來。別等本身災情沒造成多大的死傷,反倒是在賑災中以為不妥當,而有百姓凍餓而死,甚至是產生瘟疫等大災……”

“不用心防災之人,如何指望他們用心去賑災呢?”

李榮聽了張周的話,一時怔在那。

半晌後他才慨嘆道:“那就是……不能姑息養奸。”

張周笑道:“大概便是如此吧。我能做到的也就這些,決策畢竟由陛下所下達,賑災事宜恐怕還要靠李公公等人多加費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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