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理的想法很簡單。

主動報警,雖然會暴露她殺人這件事,但劉鵬已經不是人了,而是一隻可怕的怪物,嚴格來說,應該不算犯法。

況且殺掉這種怪物本身也不是犯罪,而是為民除害。

這道理警方不會不明白,所以他們肯定不會抓她,不僅如此,說不定還會給她發個錦旗。

當然了,獎金更好。

退一萬步講,就算劉鵬沒有變成怪物,就憑他非法入室和蓄意殺人這兩條,鬱理也能全身而退。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當防衛,法律上不需要負任何刑事責任。

因此,比起毀屍滅跡,主動報警會更安全。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如何掩蓋觸手殺人的痕跡。

鬱理蹲下來,仔細端詳劉鵬胸前的洞口,用手大概比劃了下。

這個洞不是很大,也就兩根手指這麼粗,找個差不多的棍狀物應該能矇混過去。

鬱理立即起身,過了一會兒,她提著一根撬棍回到浴室。

這是原身買來防身的,拿在手裡很沉,可惜一次都沒用過。

鬱理將撬棍和劉鵬胸前的洞口放在一起對比了一下,確定二者的直徑差不多。

接著她將撬棍對準洞口,直接捅了進去,擰了幾圈,直到洞口又擴大了些,才將撬棍放下來。

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鬱理看著新洞口,露出滿意的表情,然後將屍體拖到一邊,拿來拖把,將地上的血跡拖乾淨。

做完這一切,已經快晚上11點了。

鬱理最後看了一眼屍體,拿出手機,冷靜地撥打電話。

*

十分鐘後,警衛到了。

他們看了鬱理精心佈置的現場,什麼都沒做,只是對鬱理說了句“你等一下”,接著便走出了浴室。

鬱理:“?”

什麼意思?不審問她嗎?

雖然內心疑惑,但鬱理也不打算多問。

她就這麼默默等著,大概又過了二十分鐘,樓下突然來了兩輛黑色越野車。

車裡先後下來四個人。

前面兩人穿著同樣的制服,後面兩人穿著白色防護服,手裡還提著一隻箱子和一個黑色纖維袋。

鬱理看出那是收屍的袋子。

也就是說,這四人是警衛叫來的。

難道是法醫……?

鬱理站在窗前,看著他們的身影暗暗猜測。

沒過多久,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不等鬱理過去,警衛便先她一步開了門。

“異常在哪兒?”

門剛開啟,不等警衛開口,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大步走了進來。

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面容清秀的女性,兩人穿著同樣的白襯衫黑制服,正是從越野車裡出來的那兩個人。

另外兩個穿著防護服的人也在,正一臉嚴肅地站在門外。

“在這裡,請跟我來.”

警衛畢恭畢敬地領著他們走進浴室,穿著防護服的兩人也緊隨其後,一群人圍著劉鵬的屍體,將本就狹小的浴室擠得水洩不通。

鬱理一個人坐在客廳裡,默不作聲地打量他們。

制服上沒有任何標識,也沒有徽章,看不出這些人究竟是幹什麼的。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的職位都在警衛之上。

總覺得,這件事比她想得更復雜。

看來她得加倍小心了。

鬱理耐心等候,大概過了一刻鐘,那群人終於從浴室出來了。

鬱理看到穿防護服的人將屍體和蟑螂腦袋一起裝進黑袋子,然後他們其中一人抬著袋子和警衛一起出了客廳,另外一個提箱子的則徑直朝鬱理走了過來。

“請把手伸出來.”

他對鬱理說。

鬱理什麼也沒問,乖乖伸出一隻手。

防護服將箱子開啟,從裡面拿出一個冷冰冰的儀器,套在鬱理的手腕上。

儀器另一頭連著一個平板大小的電子螢幕,防護服嫻熟地在電子螢幕上一通操作,只聽“嘀嘀”幾聲響,螢幕上顯現出幾個數字,鬱理還未看清,防護服又將儀器取了下來。

“怎麼樣,需要做心理干預嗎?”

制服青年歪著頭詢問。

“不用.”

防護服搖頭,“她的心理數值很穩定,沒有被汙染的跡象.”

“哦?”

青年面露訝異,“那她的精神力……”

“精神力也很正常,沒有超過安全閾值.”

青年摸了摸下巴:“這麼說,她沒有被汙染,也不是能力者……”

防護服點了點頭:“沒有被汙染還好說,畢竟這個異常的危險等級也不高。

但——”

他欲言又止,卻沒有再說下去了,只是用一種複雜又佩服的眼神看了鬱理一眼,然後合上箱子,點頭致意了下便出去了。

轉眼間,客廳裡只剩下鬱理和制服二人組。

他們的對話模稜兩可,鬱理聽得雲裡霧裡,但也從中提取出了一些關鍵資訊。

——“心理數值穩定”、“精神力正常”。

這應該是正常人的意思。

也就是說,這些人沒有發現她是怪物這件事,也沒發現她和常人有什麼不同。

鬱理略微安心了些,她識趣地保持安靜,默默等那兩人發話。

“是你報的警?”

青年看著她,開口問道。

鬱理點頭:“是我.”

她的反應很平靜,語氣沒有一絲波瀾,青年見狀,不由和同行女性對視一眼。

“我叫唐邵,她叫夏楠.”

他簡短地介紹了一下,從制服口袋裡掏出紙筆,“我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工作人員,請你配合我們回答幾個問題.”

鬱理態度很順從:“好的,沒問題.”

唐邵忍不住挑了下眉,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驚訝。

“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還好.”

鬱理一本正經地回答,“我不太怕蟑螂,如果是蛆就不行了.”

唐邵:“……”

重點是這個嗎?

他微妙地沉默幾秒,然後按下筆帽,開始提問。

“死者和你是什麼關係?”

“鄰居.”

“他是怎麼進來的?”

“翻窗戶.”

“你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嗎?”

“不知道,我白天看到他的時候還好好的,晚上就變成這樣了.”

唐邵接連問了幾個問題,鬱理都流暢無誤地回答了。

末了,唐邵將紙筆收回口袋,定定地看著她。

“最後一個問題,”他頓了頓,語氣比剛才多了分嚴肅,“人真是你殺的?”

鬱理:“是我.”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但是他先攻擊的我,我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才用菜刀和撬棍打死他.”

空氣短暫靜默了一下,緊接著,唐邵小小地“哇”了一聲,一副被震撼到的樣子。

“這戰鬥力,這心理素質,不來咱們局真是可惜了……”

鬱理:“什麼?”

名叫夏楠的女性這才有反應。

她用胳膊肘捅了唐邵一下,然後對鬱理說:“可以請你將案發過程詳細地描述一遍嗎?”

很顯然,她的態度更認真,也更有禮貌。

鬱理早有準備,自然不會拒絕。

她從自己在廚房聽到翻窗的動靜開始講起,一直講到自己砍斷蟑螂的腦袋,全程平鋪直敘,條理清晰,時間線也梳理得穩穩當當,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當然,有關觸手的部分都被她略去了,戰鬥細節也被她做了模糊處理,以防這些人發現漏洞。

“所以那個異常……啊不,死者,最後是被你用撬棍捅死的?”

唐邵問道。

鬱理:“是.”

這是唐邵第二次提到“異常”這個詞了,鬱理猜測,這應該是他們對變異怪物的官方稱呼。

夏楠適時提出疑問:“你哪來的撬棍?”

鬱理:“我是獨居女性.”

夏楠點點頭,理解了。

“那他的頭也是你砍下來的?”

鬱理:“是,我怕他沒死透.”

唐邵小聲嘀咕:“補刀意識也很強啊……”

夏楠斜了他一眼。

“那地上怎麼沒有血?”

鬱理的語氣自然而平靜:“流太多了,我看著嚇人,就順手清理了.”

現在連夏楠都說不出話了。

在獨自殺掉一隻異常後,居然還有心思清理血跡,這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大概情況我們已經瞭解了,感謝你的配合.”

夏楠很快調整好狀態,繼續道,“另外,可以請你保守秘密,不要將這件事傳播出去嗎?”

“當然可以.”

鬱理答應得很爽快。

緊接著,她又話鋒一轉,“不過,我也有問題想問你們,可以嗎?”

夏楠:“請問.”

鬱理朝門外瞥了一眼,神色認真:“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她指的自然是猥瑣男變成的蟑螂怪物。

夏楠與唐邵對視一眼,表情都有些為難。

夏楠低聲問:“可以說嗎?”

唐邵摸了摸臉:“一般是不能,但像她這種情況,我還是第一次見……”

夏楠:“我也是第一次.”

唐邵:“那怎麼辦?要不打電話問周隊?”

夏楠一聽,立馬搖頭:“不行。

周隊在執行任務,不能打擾他.”

兩人低聲討論,鬱理安安靜靜地聽著,沒有出聲。

過了一會兒,唐邵突然一錘手心。

“對了,讓她加入我們,不就可以說了嗎?”

夏楠皺眉:“這也太草率了,招人是要先考核的.”

“你怎麼知道她不能透過考核?”

唐邵聳了聳肩,“她的心理素質可比很多新人強多了.”

夏楠眉頭皺得更深:“她是個普通人!”

“那就進外勤組嘛.”

唐邵依舊不以為然,“你看她菜刀耍的那麼溜,其他武器培訓一段時間應該也不在話下.”

夏楠不說話了,似乎真的在考慮這個提議的可能性。

鬱理大概聽懂了他們在討論什麼。

總之,他們應該隸屬什麼特殊部門,這個部門的保密性很強,想要了解更多,就得加入他們,成為他們的一員。

而這個唐邵似乎很看好她,已經在考慮招她進去了。

這些人還真是……都不先問問她的意見嗎?

鬱理無奈地舉起一隻手:“那個,我可以說一句嗎?”

兩人齊齊向她看來:“你說.”

“你們不是警衛吧?”

鬱理平靜地注視他們,雖然是疑問句,但語氣卻很肯定。

夏楠聞言,跟唐邵交換了個眼神,然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猜得對.”

她說,“我們的確不是警衛.”

鬱理:“那你們是……”

“我們隸屬異常控制局,是第六特遣隊的能力者.”

聽到“能力者”這個詞,鬱理不由看了他們一眼。

“異常,就是你看到的那隻蟑螂怪。

除了他,所有怪物和不合常理的事物都被我們統稱為異常,而異常控制局,就是專門處理這些異常的特殊機構.”

鬱理:“你們是官方機構?”

夏楠:“是.”

鬱理又問:“那你們有官方網站嗎?”

夏楠:“……”

“開個玩笑.”

見她一副被噎住的樣子,鬱理忍不住輕笑一聲,“那能力者呢?又是什麼?”

還有心情開玩笑,果然不是正常人。

唐邵在心裡暗暗吐槽,開口接過話題。

“能力者就是擁有特殊能力的人,你也可以理解為異能者、超能力者,都是一個意思.”

“懂了.”

鬱理點點頭,“所以你們都有超能力?”

“呃……算是吧.”

唐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便生硬地轉移話題,“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我一併答了.”

“唔,我想想……”鬱理思索幾秒,說,“還真有。

其實我很好奇,猥瑣……我對門之前一直好好的,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這個問題,表面是好奇劉鵬異變的原因,其實是替她自己問的。

“這個嘛.”

唐邵想了想,“你知道七年前的白霧事件嗎?”

鬱理當然知道。

七年前,中心城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毒氣洩漏事件,波及範圍極廣,因毒氣呈白色濃霧狀,所以被命名為“白霧”事件。

原身的父母就是死於這起事件。

當時他們一同去中心城出差,正巧遇上毒氣爆發,夫婦二人連躲都沒地方躲,就這麼與上萬人一起死在了硝煙般的濃霧中。

之後白霧迅速擴散至全世界範圍,但毒性大幅降低,官方也很快做出了應對措施,這才避免了更多的人員傷亡。

可惜,死去的人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原身也因此變成了孤兒。

鬱理不動聲色:“知道,怎麼了?”

“白霧事件後,這個世界就發生了……一些變化.”

唐邵說,“各個城區開始陸陸續續出現異變現象。

這種異變是完全隨機的,能改變一個人的精神力,從而在其體內產生超越人體機能的特殊變化.”

“這種特殊變化,會讓一些人變成能力者,也會讓一些人變成異常.”

鬱理聽明白了。

簡單來說,能力者和異常並無區別,本質都是發生異變的人類。

“那你們是如何劃分異常和能力者的呢?”

她一臉好奇地提問,“難道只是透過外形判斷?”

“當然沒有那麼簡單.”

夏楠語氣嚴肅,“能力者和異常之間最大的區別並不是外形,而是他們對於自身的控制和需求.”

鬱理似懂非懂:“什麼意思?”

“如你所見,異常都有殺戮的本能,他們渴望鮮血,並且無法控制自身的慾望與能力.”

夏楠道,“而能力者不會產生這種慾望,更不會失控。

他們在完成異變的同時就能掌握自己的能力.”

“這就是異常和能力者之間最根本的區別.”

她解釋得很清楚,鬱理聽得也很清楚。

渴望鮮血,還無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能力——很顯然,她是異常這一掛的。

嗯,她果然是幸運e。

“那,你們知道什麼原因會導致異變嗎?”

唐邵無奈地撓了撓頭:“說不準,任何原因都有可能。

可能是吃了什麼東西,可能是碰了什麼東西,甚至只是睡了一覺……”

“但目前可以確定的是,精神力不太穩定的時候,更容易受到影響,發生異變.”

鬱理:“所以……”

“嗯,可能你的對門今天精神不太好吧.”

唐邵點點頭。

鬱理:“……”

他確實不太好,畢竟白天剛被她揍過。

至於原身……自從失業後精神就沒好過。

這麼一想,如果她昨晚吃的不是碳烤章魚,而是烤蠶蛹,那她今天多半也要變成一隻蟲子了。

“還有什麼問題嗎?”

唐邵的聲音將她遊走的思維拉了回來。

“沒有了.”

鬱理回過神,“謝謝你們告訴我這麼多,你們放心,我絕對守口如瓶,不會對任何人透露這些事.”

唐邵愣了愣:“就只是這樣?”

鬱理:“這樣的承諾不夠嗎?那簽字畫押也行,我都可以配合.”

“不是……”唐邵有點懵,“你不打算加入我們?”

“我只是個普通人.”

鬱理委婉地表達了拒絕。

唐邵:“普通人也可以加入我們。

局裡的很多工作人員,包括文職、醫療小隊和外勤組,都是沒有異能的普通人.”

鬱理直截了當:“我怕死.”

唐邵:“……”

夏楠:“……”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唐邵語氣勉強:“其實大家都怕死……”

“唐邵.”

夏楠出聲制止了他,“不要強求她.”

唐邵:“這……好吧.”

唐邵悻悻閉嘴,夏楠從口袋中取出紙筆,在上面寫了一串數字,然後撕下遞給鬱理。

“總之還是感謝你的配合,也感謝你幫我們解決了這個異常。

這是我們分局的電話,以後再遇到異常的話,可以直接打這個號碼通知我們.”

等遇到怪物才打電話給他們,真的還來得及嗎?

鬱理心情複雜地收下號碼:“謝謝.”

“另外,”夏楠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加入我們的事情,你也可以再考慮一下.”

鬱理笑了一下:“我會好好考慮的.”

夏楠點了點頭,跟她道了聲別,接著便拖著唐邵離開了。

兩人的腳步聲迴盪在樓道里,鬱理靜靜聆聽,直到聲音徹底消失,才走進臥室,換上一身輕便又不顯眼的衣服。

感謝這兩人的到來,讓她瞭解了一些情況。

第一,她的確變成了怪物,還是飯量很大的那種。

第二,也許是因為她隱藏了自己的怪物特徵,亦或是其他原因,異常控制局的儀器並沒有檢測出她的怪物身份。

第三,她很可能需要持續進食,否則以後仍然會出現觸手失控的情況。

綜上所述,現在除了休息和思考人生,她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外出覓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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