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臺。

不知道怎麼的,大宋的官員們不太喜歡御史臺,就連經過的時候,也要加快腳步,似乎裡面有惡鬼一般。

御史臺當然沒有惡鬼,相反裡面有著大約是大宋朝最為正直的讀書人們……嗯,大約。

京朝官們不願意在這裡逗遛,也是怕被御史臺的御史們認了個臉熟。

混跡大宋官場,給上官們留下印象,是升官的捷徑,可要是被御史熟知,那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大宋官員大多人的想法是——只要御史們不認識我,我就不會成為他們攻擊的物件。

這當然是有道理。

所以,大多數官員們對御史臺敬而遠之。

但是,現在御史臺內部也有類似的一個角落,御史們經過的時候都是腳步匆匆,彷彿裡面有怪獸一般,一旦停留久了,就有怪獸將他們叼進去嘎巴嘎巴的吃掉。

張序在附近徘徊了良久,終於是鼓起了勇氣邁步進入。

實際上公廨裡面與其餘御史的公廨並無不同,也沒有什麼陰森森的感覺,甚至在這個秋日裡,這個公廨還顯得風朗氣清呢。

張序神色複雜的看著伏案疾書的王安石,輕聲喊道:“王御史……”

王安石抬起頭,看到張序,點點頭道:“張御史,請問有什麼事情?”

“嗯……嗯,那個……李中丞讓我通知一下,明日早朝後去崇政殿面見陛下……呃,宮內也會有人來通知你的,我來和你說一聲是因為李中丞……”

王安石一笑:“張御史,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了。”

張序趕緊閉嘴,然後道:“好好,你知道就好,那我回去與李中丞覆命去了。”

說著逃一般的走了。

王安石搖了搖頭,倒是沒有當一回事。

御史臺這邊他也是第一次來,雖然不知道這邊的工作常態如何,但同事們對他的敬而遠之卻是不正常的,但他心裡也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呵呵。

剛剛當了御史,便將幾十京朝官給彈劾了,捅了偌大的一個馬蜂窩,現在馬蜂到處嗡嗡飛呢,誰過去都不免被蟄一頭包,所以,他們離得遠遠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崇政殿……

王安石呵呵冷笑了一下。

樞密院。

樞密副使廳。

章衡伏案工作,時不時便要聽取一些意見。

與之前他去廣南東西路之前的清閒相比,這次回來,他明顯被重視了許多。

剛回來幾天,樞密院的胥吏將廣南東西路的事務都往他這裡報,畢竟他現在還掛著廣南宣撫使的差遣呢,這些事務不經過他根本就落實不下去。

有了這麼一個開頭,其餘各路的事務,胥吏們也不敢怠慢,都得往這裡抄送一份。

畢竟章衡是樞密院三位樞密使之一,雖然掛的是副職,但誰真敢把副職不當執政,那腦袋什麼時候掉的都不知道了。

於是章衡的工作量陡然增加了起來,頗有一些文山會海的感覺。

這也讓章衡深刻理解宋朝的樞密院的本質。

宋朝樞密院從名義上來說其實是軍事機構,但實際上並不能單純將其當成掌兵的機構來看,馬端臨宣稱的“樞密院官雖曰掌兵,亦未嘗不兼任宰相之事。”便是這個意思了。

這也是事實上是以樞密院的長官來分割宰相的掌兵之權的意思。

所以,樞密副使也是宰執之一的意思,不僅管兵,實際上政務也是管的,尤其是軍管路的政務更是無法逃脫樞密院的管制,比如說永興軍路、河東路,河北東西路這些地方政務,受樞密院的威嚴更甚。

雖然現在還不是元豐改制之後,但一切早已經有所雛形了。

——宋神宗元豐改制,專門在樞密院增設北面房,掌行河北路、河東路吏卒,北界邊防、國信事;

河西房,掌行陝西路、麟、府、豐、嵐、石、隰州、保德軍吏卒,西界邊防、蕃官;

廣西房,掌行招軍捕盜賞罰,廣南西路邊防及兩浙路吏卒之事。

到那時候,樞密院的威嚴充斥著這些軍管路的每一寸空間。

事務很繁雜,但對於章衡這樣慣於處理複雜政務的人來說也只是尋常,比起之前他擔任五房公事的時候,這些事情也真的只是尋常而已。

章衡處理事情是又快又精確,裡面各種利益糾葛,各種陰私勾當,在他的法眼之下幾乎無所遁形。

他看到了,便在這些摺子上寫明解決方案,往往是寥寥幾十字,便能夠將幾乎難以解決的利益糾葛給解開,也將各方的利益都給照顧好。

僅僅幾天的時間下來,樞密院的氣象便因此而一清。

韓琦雖是樞密院使,但老是與中書那邊別苗頭,想以樞密使之職壓過中書裡面的宰相,也常常想跳去中書省當正牌宰相,反而耽誤了院務,因而樞密院這邊有時候難免會被各方詬病。

而章衡一接手這些事情,便利利索索的給出解決方案,而且將各方利益都給照顧得相當到位,即便是有些方面利益受損,但也是讓人心服口服。

胥吏將這些摺子匯總給到了韓琦,韓琦看完之後沉默了許久,臉色看著不是特別好,私下裡與友人道,章居正的確是治世之能臣,但弊在於過於年輕。

這話不知道怎麼著的就傳到了章衡這裡來了,章衡聽說了這話,頓時臉色就變了。

韓琦這話過於歹毒了!

治世之能臣後面跟著的可是亂世之梟雄,韓琦還說了一句弊在於過於年輕,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便是——章衡年紀輕輕便已經是宰執之臣,以後幾十年升無可升,恐怕要心懷不軌了吧?

著實歹毒!

關鍵是這種事情根本就辯駁不得,就算是找到韓琦質問,韓琦大約輕飄飄一句我這是誇你呢,便可以打發過去,可這樣的話傳到君上那裡去的話,說不定一生前程便因此盡毀了!

“韓琦啊韓琦,一直以來,我們進水不犯河水,雖說有些時候難免會有些小齟齬,遠遠的交手幾次,也是點到為止為多,現在你卻是要下這種狠手,以後也就別怪我歹毒了!”

章衡面露陰鷙。(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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