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以近黃昏,忽而有驟雨來襲,頓時殿內一片昏暗,有小黃門趕緊進來掌燈,燈光亮起,驅散黑暗。

章衡側耳聽著外面的狂風驟雨,忽有所感,他感觸道:“陛下,西夏謀逆,契丹犯邊,將士死國,國庫已經空了吧?”

趙禎一愣:“嗯?”

章衡眼中灼灼有光:“陛下,微臣位卑不敢忘憂國,朝中有陛下與諸位大臣謀略,前線有將士死戰。

其他的微臣也做不了,但微臣可以給前線將士找點錢出來。

倉場庫務有許多的潛力可以挖的,臣給陛下算筆賬吧。”

趙禎眼睛一亮:“居正你算,需要紙筆嗎?嗯,你來這裡坐下算。”

章衡一看連連搖頭。

趙禎引導他坐下的地方卻是趙禎所坐的椅子,這裡是崇政殿,這座位倒不是龍椅,但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坐的。

就如同章衡的僉判廳附近有一個公廨叫潛龍宮,是當年太宗皇帝當開封府尹時候的公廨,後來他登基了,那裡的公廨便空了下來,因為沒有一個知府敢去那裡辦公。

趙禎倒是沒有勉強。

章衡沒有拿紙筆,便站在原地口算起來:“不說別的倉場庫務,就說一個公使庫,微臣這段時間調研之後,得出一系列的資料,陛下姑且聽聽……”

趙禎點點頭。

“……朝廷每年給公使庫旗下各庫,包括錢庫、物庫、醋庫、酒庫等,需要撥款大約一百一十二萬貫……”

趙禎一下子便直起了身子:“這麼多!”

章衡點頭繼續道:“……這些錢是從各個渠道過去的,朝廷給公使庫的撥款只有二十萬貫,但透過三司、司農寺的各個部門輸送的物資、酒醋、糧食等等加起來便有這個數字了,這是臣統計得來的,用的人是庫務司和比部的人員,陛下可以找他們過來確認。”

趙禎臉色有些嚴肅起來,沉聲道:“繼續!”

章衡繼續道:“這只是算朝廷輸送過去的,若是將地方官府輸送過去的,那數字還要更加龐大,只是那些資料就不是微臣能夠計算到的了,但根據微臣估算,這個數字至少要比朝廷輸送過去的資料要大上三四倍!”

趙禎坐不住了,從桌子後站起身來,踱起步來:“你繼續。”

章衡點點頭。

“臣想整頓公使庫,採用承包制度,讓有能力的人承包在各地的公使館,承包之後,朝廷與地方官府都不必再向公使館輸送各類物資與錢物,公使館將由承包人自負盈虧。

但陛下您放心,公使館還是會承擔招待官員的職責不變,我們會設立官員投訴渠道,若是公使館敢剋扣官員該有的待遇,那麼這個公使館將會被罰款乃至於被剝奪承包資格,這樣可以保證公使庫原有的職能不會改變。”

趙禎點點頭道:“這個朕不擔心,即便是承包出去了,他們也不敢對官員剋扣,官員不是老百姓,哪有那麼好欺負的,但朕擔心的是,真的有人願意承包麼,這真的能夠盈利?”

章衡笑道:“不僅能夠盈利,估計還不少,所以臣這些時間在計算該如何制定利潤比例,大約算出來一個大概的比例,便是朝廷四成,承包者六成,這樣承包者的積極性是最高的。

這也是臣要給陛下的另一個數字,便是如果承包出去,朝廷大約每年能夠收入多少,這個數字臣原本估計是一百萬貫,但經過此次初步的核算之後,這個數字還是有些保守了,臣重新預估了一下,這個數字至少是一百二十八萬貫!”

趙禎的聲音有些都有些不同了:“也就是說,按照你的方法來,朝廷不僅每年可以少支出一百一十二萬貫,還可以收入一百二十八萬貫?”

章衡點頭道:“大約如此。”

趙禎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這一進一出,相當於朝廷多了二百四十萬貫可以自由支配,這不是小數目,朝廷其實每年總收入也不過三四千萬貫,除去必要的三千多萬貫的固定支出,也就剩下一千萬貫不到的錢可以支出,但若是遇上災年,不到一千萬貫也跟灑胡椒粉似的,根本就入不敷出!

如果能夠多出二百多萬貫自由支配的錢,那朝廷就算是過了一個肥年了!

趙禎心動了起來:“那其他的倉場庫務呢?”

這便是得隴而望蜀了。

章衡笑道:“都有潛力可挖,畢竟都是朝廷的產業,朝廷產業一個最大的優勢便是限制少,這便是一個大殺器了,只要經營的人頭腦足夠靈活,掙錢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

趙禎沉吟了起來,心裡有些躊躇,他對著二百多萬貫的確是眼饞,但章衡這個年輕人的確是個人才,他不想因為這二百多萬貫,便將這個年輕人給摺進去,那就太虧了!

忽而趙禎心裡有了個主意:“居正,朕不想讓你去冒險,但你的方法的確是好,真有個折中的想法,你看看如何?”

章衡趕緊拱手道:“請陛下吩咐。”

趙禎斟酌道:“這樣,這個事情朕會找一個人代替你去執行,你可以指使他去幹,但自己別插手太多,若真是出了事情,他會幫你扛起來,你也放心,朕不會虧待他的,當然,你的功勞朕也會幫你記著,你是首功,朕肯定會在別的地方被你找補回來的,你覺得如何?”

章衡又是驚詫又是感激。

驚詫的是趙禎竟會想出這麼一個方法,感激的也是趙禎一個堂堂君王,沒有將自己視為犬馬,反而這般為自己著想……說實話,章衡很感動。

不過章衡畢竟還是有些無奈,但連趙禎都為他想到這個地步了,他要是還不知進退,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章衡忽而想到一個人,趕緊道:“陛下,臣倒是有一個人,由他來主持應該效果會不錯。”

趙禎頷首:“說說看。”

章衡道:“此人便是公使庫的監當官,臣與他深聊過,他對公使庫的弊病十分的痛恨,但卻無能為力,臣調查的時候,他知無不言,對其中弊病相當瞭解,應該可以大用。”

趙禎笑著點頭:“嗯,朕給他預上一份,不過,他只是個監當官,他擔不起責任來,這個你先別操心,你先把整個條陳給整理起來,朕會盡快派人過去的。”

聽到趙禎如此安排,那章衡便只能作罷,隨後便告辭了。

之後些天,章衡並沒有停下手頭的工作,來的人過來就是來扛鍋的,當然,也是來領功勞的,但實際上的工作還是得章衡來幹才行。

吳育估計是得了趙禎的指示,終於是鬆了口,給他派來了幾十個吏員幫忙整理資料資料,這樣整個分級工作便快了起來,到了中秋節的前一天,總算是全部完工。

章衡對這些來幫忙的同僚也沒有吝嗇,請他們去樊樓好好地吃了一頓,還給他們每個人送了一箱子的飛燕肥皂,倒是各個笑顏逐開。

章衡倒是有些著急,屢屢去吳育那邊打探訊息,問問趙禎給他指派的人是誰,只是吳育也不知,但還是寬慰他道:“你彆著急,這不是中秋來了,休沐幾天,你也忙了許久,該休息休息,國家大事,不是一天就能夠幹完的,先回去好好歇息歇息,等休沐完,大約便有結果了。”

章衡想想也是,便與吳育告辭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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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節是團圓節,大多數人會盡量趕回家與家人團聚,但有些人還奔波在路上。

包拯從端州趕了一個多月的路,終於在中秋節踏進汴京的城門。

端州在廣東,這一路可是夠折騰的,倒是讓他的臉顯得黢黑黢黑的,原本廣東太陽便大,這大夏天的趕路,太陽更毒,曬得黢黑只是常規操作罷了。

一踏進汴京城,便滿耳都是明月何時有的調調,包拯笑了笑,倒是將其滿臉的嚴肅給驅除了。

僕人見狀笑道:“老爺是因為回到汴京而感覺到高興麼?”

包拯搖頭道:“這也沒有什麼好開心的,我是聽到了這水調歌頭,想起了這首詞的作者罷了。”

僕人好奇道:“老爺您跟他應該不認識吧,這章廿四這兩年才聲名鵲起,老爺您已經好些年沒有回汴京了。”

包拯點頭道:“的確是不認識,可很快便要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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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衡的中秋佳節也是忙忙碌碌的,雖然不用去府衙上班,但人情往來卻是不可避免的。

往年的中秋佳節忙,但今年的中秋節卻是罕見的忙碌。

有來他家裡拜訪的,有倉場庫務的監當官們,有府衙裡面的曹官們,他得去拜訪的,除了曾公亮、便是吳育、聶冠卿(座師)、還有府衙的同僚們,比如說通判、僉判這些,多走動走動總是好的。

這些是官場上的。

還有便是產業上的,雖然章衡當了官,不太方便出席,但各類賬本、過節費等等也要他過目一下,不可能全然放手的。

有些比較核心的人還是得見見,比如說陸尹寧、曾幼薇、侯均平這些人得聚起來開個會吃個飯,聯絡一下感情,疏導一下矛盾之類的。

總而言之相當忙碌。

哦,是了,還得去參與詩會呢。

晏殊終於是成了宰相,今年三月,晏殊以刑部尚書、集賢殿大學士、樞密使加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正式成為宰相。

今年宴家的青杏園詩會尤其熱鬧,幾乎是半個朝廷的文官都去了,晏殊透過曾公亮點名讓章衡去,章衡不是很想去,但當朝宰相給臉,你要是不給臉,那就是不要臉了。

好在去了詩會上,倒是沒有人讓章衡作詩詞,大約是章衡有中秋詞在上頭的緣故,當然,也有可能是若是讓章衡作了詩詞,其他的人便只能吃飯喝酒了。

章衡倒是樂得清閒,倒是晏殊的兒子晏幾道倒是湊上來與他說話。

晏幾道還是個少年人,似乎對章衡有些嫉妒,但又有些仰慕,扭扭捏捏的,章衡幾句玩笑話之後,便讓晏幾道引為知己了,在章衡身邊噼裡啪啦的吹牛,說自己在酒樓青樓多麼受歡迎,姐兒們對其自薦枕蓆什麼的。

這些不能全信,但大約是可信的。

章衡適當的表達對他的羨慕,晏幾道便拍起了胸膛,說若是章衡跟他一起去,一定也可以……嗯,他頓時想起來大約章衡根本無須他帶,若是章廿四願意,大約睡遍整個汴京城的姐兒都無須花一文錢,倒有可能發家致富了。

一時間有些尷尬。

章衡又豈是會讓人尷尬的人,裝著很有興趣的問起青樓裡的一些事情,果然晏幾道又吹噓了起來。

其實,還挺有趣的。

看著這位的意氣風發,想起以後的落魄,章衡感慨人生無常。

當包拯那張黑臉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章衡更是感慨人生無常。

他差點便要說出口:包大人,您是來背黑鍋的吧?

當章衡看著包拯那張黑黢黢的臉,心道,誰說包拯是個白臉書生的,除了額頭上沒有月牙印,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包黑臉麼?

章衡小心翼翼道:“包通判,您的臉是天生這麼黑的嗎?”

包拯搖頭道:“從端州回來,廣南東路太熱,就呆了半年多的時間,便成了這般。”

章衡笑道:“那應該沒事,養個半年就白回來了。”

包拯擺擺手:“男子漢大丈夫的,黑點也無妨,咱們說正事吧,陛下命我過來主持倉場庫務改革之事,正好有一張黑臉,能夠震懾住人。”

章衡小心翼翼道:“包大人,這活可得罪人。”

包拯聞言微微笑了笑:“你都不怕,老夫怕什麼,你的事情老夫都聽說了,是個好官,比很多人好多了,老夫歷來不怕得罪人,得罪了便得罪了,他們還能咬我不成?

倒是你,這事情若是做成了,功勞可不小,這功勞到時候可落不到你頭上去,倒是讓老夫舔著臉給收了,心裡憋氣不?”

章衡十分的誠懇向包拯拱手行禮道:“包大人這話說岔了,您來幫小子頂雷,小子感激不盡,那麼些個功勞,其實哪裡頂得上被人嫉恨的傷害?

小子的功勞,在陛下心中呢,半點也是少不了的,倒是您,雖然看似拿了功勞,但對您以後的前程可是有影響的。”

包拯真正大笑了起來:“你這也是想差了,老夫最不怕得罪人,陛下也知道老夫不怕得罪人,不然何必將老夫從千里之外的端州叫了回來,不就是看中了這點麼?

得罪人的事情,是老夫的傳統手藝了,反而是這功勞,陛下可不會少了我的,這一波,老夫可是要賺大了的。”

章衡恭敬道:“包大人實至名歸!”

包拯再次大笑起來,心情十分的愉悅。

包拯的大小聲傳到其他廳內,吳育詫異道:“包黑子常年端肅,想要等他笑一下就如同等黃河清,怎麼今日卻是連連大笑?”

一番調笑……不對,一番寒暄之後,章衡將一冊自己編訂的書給遞給包拯:“包大人,您先看看,此次雖然是小子操作較多,但您頂在前頭,也需要熟知這些東西的。”

包拯拿過來冊子,上書《關於公使庫承包有關事宜》,包拯笑了笑道:“好,那我先研究一番,你自便吧。”

章衡便回了僉判廳,他也有許多事情要做,這陣子他在搞這個改革事宜,但需要通籤的檔案可不少,每日都有胥吏過來詢問,多來一次那臉就苦上三分。

當然,他們也不敢給章衡臉色看,積年老吏,知道什麼人好得罪,什麼人不好得罪。

像章衡這樣有背景,自身又是狀元出身的,前途無量,誰敢輕易得罪?

他們臉上的苦色不是因為憤恨,而是因為被各自的主官給罵的,檔案需要通籤才能夠生效,可章衡就是不籤,主官生氣了,不能拿章衡如何,只能拿手下胥吏出氣唄。

他們不敢得罪章衡,但章衡看著心裡也難受,想趁著有時間,趕緊將這些給簽了,免得每天看他們的苦臉,都是打工人,又何必相互為難。

只是他才簽了小半,便看見包拯邁大步進來。

章衡詫異道:“包大人,您有事情叫人喚我一聲便是,哪有上官親自來下官公廨的?”

包拯凝視章衡:“這些是你寫的?”

章衡點頭道:“不全是,查詢資料、查資料大約有幾十人,但這裡面涉及改革的部分,是小子根據資料以及各種調研之後制定的,包大人是發現了有錯漏的地方?”

章衡一邊說著,一邊請包拯落座。

包拯坐定,看著章衡的眼睛裡漸漸有了欣賞之色:“老夫回來覲見陛下,陛下說你是一個非常有才華的年輕人,老夫心裡還是有些疑慮的,但看了你這《公使庫改革策》,才知陛下慧眼識英才啊,你這年輕人,是真的有才華!”

章衡被包拯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包大人謬讚了。”

包拯道:“老夫從不夸人,但既然誇了,那就是真的誇,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承包制可行!”

“可行?”

“可行!”

包拯斬釘截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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