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接知青
送知青的火車下午到，但是唐家村離縣城路途遙遠，村裡又沒有拖拉機，所以吃過早飯唐寶就跟著唐有財出發了。
同行的還有知青馬彩霞，她是知青點的老人了，和她同期的知青不是家裡有能力給弄回城就是嫁娶了當地村民搬出去了。
原定接知青的人就是唐有財和馬彩霞，方便接待男女新知青，唐寶完全是跟著玩的。
唐有財趕車，唐寶坐在副駕位置，馬彩霞坐在車板上。
馬彩霞也知道唐寶的事，看唐寶的眼神帶著憐憫，說話更是小心翼翼。一來覺得唐寶可憐，二來怕惹的唐寶不開心回頭給她穿小鞋。
唐寶這段時間見慣了這種眼神也沒什麼感覺，只望著兩邊倒退的景色發呆。
被打掃的乾乾淨淨的牛車走了小半天總算進了城，看看太陽已經快到正午了。
"寶，你自己能找到大姐家嗎？東西能拿動嗎？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唐有財將牛車停在車站專門劃出來留著接知青的地方。
"不用，我能拿動，我先去大姐家一趟，晚點來這裡找你們，順便給你們帶飯。"唐寶跳下車，拎起王大丫給唐有金帶的東西。
唐寶腿有點麻，裹了裹大衣，這天兒怎麼這麼冷，可千萬別下雪啊。
唐寶對著唐有財和馬彩霞兩人說完轉身就走，馬彩霞趕忙叫住他:"唐寶！你不用給我帶飯，我自己帶了乾糧了。"
唐寶見馬彩霞舉起乾糧晃了晃又立馬塞進懷裡，生怕被冷氣鑽進去，要不是怕唐寶不信，她都不帶拿出來的。
唐寶嘴上說好，心裡想著還是給她帶點熱乎的吧，背井離鄉的也不容易。
上次進城只是在醫院，並沒有出來好好看看。
而這次進城他卻沒了看的心思，按著記憶直奔大姐唐有金家去。
唐寶敲響大門，開門的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婆子。
"你找誰？"婆子看到唐寶愣了一下，有幾分熟悉卻是不認識。
"哎呀寶！快進來。"唐有金正在院裡洗衣服，看到唐寶連忙站起來手在衣襬上擦了擦，笑著迎上來。
"娘，這是我弟唐寶。弟這是我婆婆。"
"大娘好。"唐寶很有禮貌的說著，朝唐有金遞過剛才過來路上買的點心。
唐有金婆婆很是驚訝，之前一直聽說唐寶生了怪病，卻不想竟是這副摸樣。
她心中頓生憐憫，側過身說道:"你這孩子來就來了還拿什麼東西，快進來吧，大冷天的。"
"都是我娘讓帶的一些自家種的東西，不值什麼錢的。"
婆子臉上笑容更甚了，她這個親家做事一如既往的讓人舒坦。
雖說東西不值錢，可是這年月還有比吃食更讓人喜歡的了嗎，尤其在這個什麼都靠買的城裡。
唐有金也高興，自家老孃這是給自己長臉呢。要不然小妹上學住在這裡，時間長了難免生出嫌隙。
唐有金接過點心又拿過唐寶手裡的口袋，唐寶病了後她回家看過一次，回來後好幾天都以淚洗面。
她這個可憐的弟弟太苦了。
"有金啊，孩子還沒吃飯吧？你趕緊去做點，櫃子裡雞蛋煮幾個。"
這年頭都不富裕，雞蛋那都是頂好的東西了。
"謝謝大娘不用麻煩了，我已經吃過了。"
"你這孩子來了哪能空嘴走，有金吶，你陪弟弟待會兒，我去煮個糖水雞蛋。"
"寶兒，你怎麼今天過來了？怎麼過來的？"
唐有金將東西放好就在唐寶旁邊坐下拉著他的手不鬆開，說著話眼睛裡又轉淚了卻是強忍著不讓唐寶看出來。
唐寶又怎麼會發現不了，心中暖乎乎的，他這個大姐對他是沒的說。
"今天大哥來接新知青，娘讓我跟著過來溜達溜達。"
唐寶語氣輕鬆，唐有金這才放心了，用力眨了眨眼睛將淚意憋回去，看來自家小弟已經接受這個樣子了。
"怎麼這個時候還有知青下來？"
"我也不知道，爹也愁呢，馬上入冬了，地裡沒有活兒，他們來了還得先借給他們糧食。"
"誰說不是呢，真是造孽，唉不說這個了，左右咱們小老百姓也沒辦法。對了，你二姐回家去著嗎？"
唐寶搖了搖頭，腦子裡對二姐唐有銀沒什麼印象，以前是傻記不住，後來他過來之後一面都沒見過，自然陌生。
唐有金臉色一沉，生氣的說道:"真不知道你二姐咋想的，找了那麼個婆家也就算了，竟然連弟弟都不顧了。之前你頭被打傷她就不聞不問，現在更是連面都不露，真是太過分了！"
"沒關係的，也許二姐有什麼事走不開吧。"唐寶自己倒是無所謂，反正他跟唐有銀也沒有一點感情。
"就你性子好！她能有什麼事。"唐有金笑了笑不再說這些糟心的事，跟唐寶嘮些家常。
"來，孩子快吃點熱乎的，這一路可冷了。"唐有金婆婆端著一碗糖水煮蛋進來。
"謝謝大娘。"唐寶接過來一看裡面滿滿擠了四五顆雞蛋。
唐有金也很滿意，自己挑的男人雖然是城裡戶口可是家裡並不富裕。
不過好在公婆都很好，不會像別人家那般磋磨兒媳，一家人過得也算幸福，她很知足。
唐寶很快吃完了這一碗糖水雞蛋，從裡到外變得暖融融的，可惜唐有慧還沒有放學今天怕是見不到了。
"大娘，大姐我先走了，不知道那些知青來了沒有，我去看看要不要幫忙。"
唐寶離開唐有金家卻沒有直接去車站，而是去了國營飯店。
國營飯店這麼熱鬧的嗎？唐寶有些納悶。
此時飯店門口擠滿了人，還有一些人站在外面伸著脖子往裡面望。
走過去唐寶才知道自己誤會了，這些人根本不是來吃飯，而是看熱鬧的。
唐寶無心其他，擠進去朝著打飯視窗走去。
大多數人都擠在大廳看熱鬧，這會兒視窗這裡倒是沒什麼人。
"你好同志，我要六個肉包子帶走。"由於太熱鬧唐寶不自覺的提高了聲音。
"那麼大聲叫魂啊！"打飯的小姑娘瞪了他一眼，可能是怪唐寶打擾了她看熱鬧，冷著臉告訴唐寶多少錢。
看看唐寶的穿著又看看他帶著皺紋的臉，小姑娘眼裡閃過鄙夷，又是一個鄉下的泥腿子！
唐寶也不介意，他的心情從來不會被無關緊要之人干擾。
拿著包子往外走，卻碰到吵架的女人也往外走。
那女人看著比大姐年紀稍微大一些，穿著洗的發白帶著補丁的衣服。
她攏了攏因為打架而散亂的頭髮，抬頭看見唐寶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即低下頭匆匆離開。
唐寶看見那女人雙眼通紅，臉上一個明顯的巴掌印，心中不是很舒服。
剛剛聽著旁邊的人議論他大概知道怎麼回事。
好像是這個女人的丈夫帶著另一個漂亮女人來這裡吃飯，這女人找過來大吵了一架。
唐寶將包子塞進懷裡朝著車站趕去，他怕時間長了包子會涼，也怕去晚了他們兩個吃了自帶的乾糧。
"大哥！"唐寶走過去跟唐有財打了個招呼。
唐有財正凍得圍著車轉圈，馬彩霞坐在車上把自己裹進大衣裡縮成了個球。
唐有財聽到唐寶的聲音停了下來笑著招呼:"回來了？怎麼沒多待會兒，這天怪冷的。"
"我買了包子，你們趁熱吃。"唐寶從懷裡拿出熱乎乎的肉包子，白氣帶著香味一下子竄起來，看的一旁同樣等知青的其他大隊的人口水直咽，一臉羨慕的盯著大包子。
"不用了，我帶了。"馬彩霞有些不好意思，掏出懷裡不帶一絲熱氣的窩頭上去就是一口。
然後她尷尬了，她沒咬動！
唐寶拿過一袋肉包子塞到她手裡，買的時候他就讓裝了兩個口袋，一袋裡三個。
"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說完不再理會她，坐到車上看著車站人來人往。
"馬知青你就別客氣了快吃吧。"唐有財說完咬了一大口。
一口下去裡面的油湯流出來有點燙嘴，可是在這大冷的天不算什麼，滿滿的肉香直竄口鼻。
唐有財舔了舔流在虎口的油湯，一滴也不浪費。
馬彩霞見狀也不再矯情，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真香啊！隨即狼吞虎嚥的吃起來。
原本還想著這包子那麼大，給唐有財一個，自己一個女人吃兩個就已經飽了。
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使使勁兒吃三個也是可以的！
馬彩霞一口氣吃了三個碗口大的包子撐得直打嗝，直到傍晚天色開始暗下來她都還沒有覺得餓，回味著包子的味道覺得自己今天真沒白來。
唐寶也看看漸沉的天色，搓了搓手問道:"哥，怎麼還不來？今天不會不來了吧。"
唐有財卻是見怪不怪的說道:"是火車晚點了，以前也一樣。要不你去大姐家今晚住下？"
唐有財看著自家弟弟一張老臉凍得煞白很是心疼。
唐寶哈了口氣剛想說話，站裡傳來火車的鳴笛聲。
唐有財一喜站起來說道:"來了！"
頓時接站的人騷動起來，紛紛將自己村子的牌子舉起來。
見到有人大包小包的從站口出來紛紛喊起來。
"馬知青，唐寶，你倆在這看著車，我去門口找找，咱們村今年六個人呢，早點找到咱們也好早點回去。"
唐有財說完向門口衝去嘴裡還大喊著:"唐家村！有沒有唐家村的知青同志！"
村村如此，站口很快就熱鬧起來，此起彼伏的吆喝聲經久不衰。
唐有財去門口接知青的效率不錯，很快就帶著三個知青走過來。
"你們就在這等著，等人齊了就走。"唐有財說完又匆匆的跑去站口。
三個知青兩男一女，唐寶跳下車幫女知青將行李搬到車上。
"謝謝大爺，我叫譚小蓮，初來乍到，請多關照！"譚小蓮笑的燦爛衝著唐寶深深鞠了一躬。
唐寶身子一頓，對馬彩霞說道:"馬知青你先帶著他們，我也過去看看。"
譚小蓮見狀有些委屈，她看了唐寶的背影一眼眼眶通紅。
"馬姐姐，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剛剛她聽唐寶喊馬彩霞馬知青。
馬彩霞嘆了口氣小姑娘是新來的不知道，也不能怪她。
"沒有，他就這脾氣。快上來吧。"
兩個男知青則是相視一眼皺了皺眉，看來他們去的這個村，村民不太友好啊。
兩人看著淹沒在人群裡唐寶的背影更加小心謹慎起來。
唐寶鑽進人群也學著唐有財的樣子大喊起來。
"唐家村！有沒有唐家村的知青同志！"
"老鄉！老鄉！我們是去唐家村的！"
清脆的聲音響起，前方有個女知青興奮的朝唐寶揮手。
唐寶快步擠了過去，原來有兩個女知青，一個白白淨淨嬌小可愛，笑容滿面，揮手的就是她。
另一個膚色有些黑，比旁邊的高了一個頭，冷著臉不說話。
"你們好知青同志，我是唐家村的，你們幾個人？"
"我們三個人。"身形嬌小的姑娘笑的一臉燦爛。而她旁邊的女知青全程冷著臉，眼睛四處瞧看，雖然沒說什麼，但是滿臉的不屑溢於言表。
唐寶沒管她，問那個笑眯眯的女知青說道:"另外一個人呢？"
"在後面給我們拿行李。"黑面板的女孩開口，一副人家應該的樣子。
唐寶不喜歡這個黑姑娘，說道:"一直往前走，看到停牛車的地方找唐家村的牌子就行。"說完接著往裡走。
"你不是接我們來的嗎？怎麼不帶我們去？"黑臉姑娘語氣很不客氣。
不等唐寶冷下臉，那個白淨的女孩連忙拉住黑知青的胳膊歉意的說道:"抱歉抱歉，曉華脾氣有些急，但是她人很好的。我叫尚晴晴，這是我的朋友魏曉華。我們可以找到地方的，您去後面接一下吧，好多行李呢。"
說完拉著一臉不情願的魏曉華擠出人群。
唐寶心無波瀾，繼續喊著。
"唐家村！有沒有唐家村的知青同志！"
"寶兒！這裡！"是唐有財的聲音。
唐寶望去，唐有財竟然接到了火車門口，旁邊堆放著四五個大包小包，還在伸手朝門口裡面接著。
火車門裡面是個男知青，彎著身子在裡面往外拽一個大包遞給唐有財。
包太大擋住了他的上半身，只露出一雙修長的大長腿。
這麼冷的天那腿好像都沒有穿棉褲，不冷嗎？難道是南方來的？
唐寶趕緊跑過去，想著快點拿完快點回去，這腿的主人就不用太冷了。
"你怎麼過來了？"唐有財將大包放地上，大冬天的竟然累了滿頭汗。
沒等唐寶說話裡面又遞過來一個口袋，唐寶趕緊去接。
這口袋裡不知道裝的什麼，唐寶手中一沉差點扔地上。
"小心！"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覆上唐寶的手。
唐寶聽到這聲音整個人都不會動了。
大手覆蓋住唐寶的手將口袋放到地上，他整個人也從車門口下來。
"還有嗎陸知青？"唐有財問道。
陸子軒沒有回答唐有財，他低著頭看著跟前比唐有財還老的人，鼻頭一酸差點落淚。
他無數次想過唐寶的樣子，可是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他的寶兒！
唐寶僵硬著身子不敢抬頭，他低頭盯著陸子軒顫抖的手，一股自卑忽然升上心頭。
他不想讓陸子軒看到這樣的自己！
唐寶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他知道，既然陸子軒來了唐家村，他們早晚會見面，可是現在他就是不想讓陸子軒看到。
陸子軒見唐寶跑了心中更痛，扔下唐有財和一堆行李追了出去。
唐有財看的一愣一愣的，發生的太快，他都沒反應過來。
"我怎麼拿！"唐有財氣的直跺腳。
那兩個人可不管他怎麼拿，一逃一追，離火車站越來越遠。
唐有財認命的揹著抱著提著扛著，無所不用其極的終於是將東西給挪到了牛車上。
又在牛車上等了好久，眼看知青都快要鬧起來了，他們兩個人才姍姍來遲。
"你們再不來我就直接走了。"唐有財還記著他們將所有行李都扔給他的事，怨念的瞪了兩人一眼。
"我們這不是來了嘛！"
唐寶說著跳上副駕的位置，這是唐有財特意給他留的。
後面車板上坐著六個知青，他們懷裡都抱著行李，頭都快看不見了。
車板後面伸出幾根木棍上面也掛滿了行李，根本沒有下腳的地方。
唐寶往唐有財那邊擠了擠，陸子軒坐上去，他倒是沒有行李，就一個包剛剛追唐寶的時候也扔給了唐有財。
月上中天，牛車載著一行人在月色下緩慢前行。
所有人凍得閉口不言，不願浪費一絲體力。
陸子軒解下圍脖塞到唐寶手裡，人多眼雜他也不好直接替唐寶圍上。
夜裡很靜，只有牛車吱吱呀呀的聲音。
兩個人緊挨著甚至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心跳。
忽然唐寶鼻尖一涼，下雪了。
唐有財加快了速度，車上的人也開始討論起雪來，話語間有著對未來鄉下生活的嚮往和忐忑。
"你看。"
陸子軒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摘了帽子，一頭利索的短髮上落滿了雪。
他正伸著頭到唐寶身前小聲說著讓他看。
"你帽子呢？"唐寶無語，他是帽子跑丟了沒撿回來，陸子軒跟著湊什麼熱鬧！
"你快看啊！"
陸子軒頭一動不動生怕把雪花抖落了。
"看什麼！"唐寶沒好氣的問。
“你看我頭髮也白了。”陸子軒笑著說。
“傻不傻！”
唐寶嫌棄的偏過頭，眼睛溼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