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繼續鬧吧,順便也等死吧。”

這句話深深刺進在場所有難民的心中。

瞬間,他們變得彷徨,變得手足無措。

更有些難民下意識看向城門,想要衝進城裡去。

但此時,城門口有五百多人帶著武器守衛著,戒備森嚴。

現場氣氛變得有些詭異,有人想要暴動,有人滿臉愧疚,也有人惶恐不安。

“刺史大人,救救我們吧!”

突然間,有人跪下,慘然叫道。

方源望過去,正是第一天感謝他的那個老婦人。

隨著老婦人跪下,更多的難民跪下,求方源救救他們。

原本有其他想法的,神色掙扎片刻後,也跟著跪下求方源。

方源眉頭皺了皺,看著黑壓壓的難民跪下,心中不是滋味。

還以為今天會發生一些衝突,但不曾想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難道說是自己的心太黑暗,所以將眼前的難民也想得那麼黑暗嗎?

跪倒如同浪潮一般,一批又一批,最終三萬多難民跪下,求方源救救他們。

“起來,都起來!”

“能救你們的,只有你們自己!”

方源哽咽道。

快步走到那個老婦人的面前。

與上次相比,老婦人的情況好了很多。

第一次見,她是臭烘烘的,身上還有很多泥巴。

再次相見,她已經不再散發臭味,衣服也換了一件新的。

這些難民大部分都有收拾行李的時間,大部分都帶了些衣服。

只是錢用完了,糧食也吃完了,最終淪為現在的這種情況。

“刺史大人,還請您教教我們。”

老婦人緊緊抓著方源的手,哽咽道。

她那雙渾濁的眼睛帶著淚水,也帶著對生的渴望。

“刺史大人,還請您教教我們。”

更多的聲音響起。

難民們都希望能活命。

如果能活,沒有人願意死。

哪怕是苟活,也總比死好。

“你們起來,我教你們!”

方源臉色老婦人扶起來,哽咽道。

計劃成功了,但卻沒有喜悅感,反而有些負罪感。

......

長安城,太極宮,早朝。

“戶部對賑災糧籌備好了嗎?”

李世民板著臉看向戶部尚書唐儉問道。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詢問戶部賑災糧的情況了。

凡事事不過三,三次詢問還沒有解決問題的話,就不需要再顧忌君臣關係。

“回陛下,已經湊夠一萬石,隨時可以撥款。”

唐儉站出來,恭聲道。

“立即撥下去!”

李世民下令道。

總算還是湊夠了一萬石。

一萬石雖然不多,但能堅持些日子。

等新的糧食籌備夠之後,再第二次撥下去。

沒辦法,現在糧食太過緊張,前線還在開戰,糧食很缺。

“是。”

唐儉退回原位。

這時,唐儉身後一名中年男子走出來。

“陛下,臣彈劾朗州刺史趙英才,利用提前知道黃河堤壩崩裂訊息大肆低價收購大量糧食,試圖高價出售!”

“臣還查到,此人利用職務之便拉幫結派,與山南道諸多刺史和縣令有不正當的來往,臣與吏部已經將其抓拿到長安城。”

戶部侍郎崔振堂站出來說道。

話音落下,大臣們的神色皆是變了變。

這個時候瞞著風險低價收購糧食的世家肯定有很多。

但是官員親自下場收購糧食的比較少,都會有所顧忌,怕查到而丟掉官職。

而且山南道朗州距離長安城甚遠,這都能發現,也是夠奇怪的,有心人一聽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罪證確鑿?”

李世民眉頭微微一皺道。

他知道趙英才這個人,不過沒有多瞭解,只是知道對方是方源的貴人。

方源現在在遼州賑災,作為方源的貴人卻在朗州大肆低買高賣?

說不過去吧?

故而李世民也下意識覺得事情不對勁。

“罪證確鑿!”

“可交到刑部和大理寺複查!”

崔振堂鎮定道。

面對不少大臣異樣的神色,澹然自若。

他還帶著澹澹的笑容,自信而沉穩,眉宇間甚是驕傲。

“那就交......”

李世民沉吟片刻,就做出決定。

事情是不是不對勁,刑部和大理寺複查就知道。

只要是罪證確鑿,就是有人故意針對趙英才也是趙英才最有應得。

不過話還沒有說話,就看到太極宮外李君羨緊急向這邊跑來,於是暫停發言。

群臣見狀,也好奇回頭看向慌亂跑來的李君羨。

早朝期間,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是不能這樣打斷的。

“報!”

“遼州萬民血書!”

李君羨摸著額頭的汗水,緊急道。

眾人這才看到,他手裡還拿著一塊白色的大血布。

“什麼?”

李世民頓時驚撥出聲。

就是在場大臣們也是震驚失色。

萬民血書,還是來自正在賑災的遼州。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打,開啟!”

李世民的聲音有些顫抖。

站在前面的崔振堂眉頭皺了皺,讓開一邊。

現場立即有太監下場,從李君羨手裡接過那塊白色大布。

大布被緩緩開啟,從太極宮裡面,一直延伸到外面很遠的地方。

群臣看到,白色的大布被一條條血紅的人名染紅,看上去猙獰可怕。

“遼州無糧,賑災三萬五千四百三十五個難民一個月,無對朝廷有任何一句抱怨。”

太監王德緩緩讀著上面的血字。

當三萬五千四百三十五這個數被讀出的時候,君臣再次變色。

不知不覺間,遼州竟然匯聚了這麼多難民!

那遼州無糧,是怎麼支撐下去的?

眾人震驚,悲壯,也十分不解,聽太監王德繼續朗讀下去。

“西求助幷州一萬石糧食被幷州刺史崔元挺阻止,南求助朗州三萬石糧食被戶部侍郎崔振堂扣押,並冤枉朗州刺史趙英才低買高賣。”

“遼州上下明白朝廷要支援戰爭沒辦法籌備糧食給遼州,但遼州自己籌備過來的糧食卻也要被扣押,是三萬五千四百三十五個難民不配活嗎?”

“我們不配活嗎?”

“聯名者:方源、張三、楊思訥、蘇琛、周凱樂、孫泰河、汪溫書......”

太監王德朗讀著血布上的字。

讀到後面是一個個人名,寫滿了整塊血布,估計有三萬五千四百三十五那麼多。

我們不配活嗎?

這六個字深深擊在在場所有人的心中。

君臣皆是臉色大變,難以想象那是怎樣的悲涼。

戶部侍郎崔振堂的臉已經發白,額頭更是冒出冷汗。

太監王德還在繼續朗讀著血書上的人名,那是一條條求生的人名。

每讀一個,在場眾人的心情都沉重一分。

“夠了!”

李世民一巴掌拍在桉桌上,咆孝道。

砰的一聲,在場大臣的心也是重重一跳。

“陛下,遼州三萬五千四百三十五難民飢腸轆轆,戶部侍郎崔振堂卻黑白不分扣押糧食,冤枉忠臣趙英才,臣以為將其停職待審!”

杜如晦當即站出來,彈劾崔振堂。

話落,立即就有一部分大臣站出來附議。

“陛下,趙英才真的與山南道諸多刺史和縣令有不正當的來往!”

崔振堂大驚,慌亂站出來喊冤。

太可怕了,三萬五千四百三十五人寫血書狀告自己。

這觸目驚心的血書擺在眼前,自己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崔振堂也不敢說趙英才是低買高賣,直接轉移到另一個他查到的罪證上。

“陛下,戶部侍郎崔振堂無視三萬五千四百三十五難民的生命,僅顧忌自己的私利,臣以為將其停職待審,並立即恢復朗州刺史趙英才官職。”

長孫無忌也站出來彈劾崔振堂。

“臣等附議!”

又一眾大臣走出。

紛紛要定罪崔振堂。

三萬多難民共同聯名血書,這是鐵證!

“陛下,臣是無辜的!”

崔振堂只能大聲喊冤。

但無論聲音有多大,都顯得那麼蒼白。

“陛下,崔侍郎只是無心之舉,還請從輕發落。”

也有站出來為崔振堂發話的,而且人數不少。

五姓七望在朝中的人是最多的,關係錯綜複雜。

“好了,全都給朕閉嘴!”

“崔振堂停職查辦,崔元挺停職查辦,趙英才官復原職,立即撥糧給遼州!”

李世民怒喝道。

看到群臣都閉嘴,這才下達處理結果。

崔振堂慘白的臉色變得難看,但也只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停職查辦而已,還不是最終的結果,這個時候反駁也沒有用。

畢竟那三萬多聯名血書赤裸裸展示在這裡,再多的話也顯得蒼白。

“陛下英明!”

杜如晦等人行禮。

萬人血書也被收起來。

趙英才被釋放,糧食被押送前往遼州。

一切看似解決,但卻觸怒了五姓七望之一的博陵崔氏。

一場更加可怕的風暴因此慢慢形成。

......

遼州城城門口。

繼萬人血書那天后,賑災恢復了原樣。

稀粥得到了保證,秩序則是從難民中挑選人手出來維持。

時間已經進入四月份,天氣不在寒冷,難民沒有一開始那麼難了。

遼州城每天還是挑選兩百人進城,從一開始到現在,已經挑選了六千多人。

方源之前的政策是可以允許能夠證明家屬關係的難民帶妻兒老小進入,無法證明的則不能帶入。

在那天之後,方源又弄了一條政策:允許進城的難民每天出城一次,與外頭的親屬朋友報平安。

親眼看著每天都有兩百人進城,又有同伴出來,這裡更多的難民得到慰藉,秩序也越來越穩定。

難民的數量也終於不再增加,停留在四萬出頭。

這次影響到的難民大概有十五萬左右,但不是所有的難民都往這邊來。

很多百姓提前收到杜荷等人散步的訊息,投靠了親戚,又或者並不是向遼州的方向過來。

刺史府。

方源收到朝廷的文書。

文書上主要有三件事:糧食正在運輸過來;方源做得不錯已經記功;趙英才無罪釋放。

杜妙顏同樣收到訊息,和長孫衝以及程處默到刺史府找方源。

“妙顏,長孫衝,程處默,你們來得剛好。”

“讓杜荷他們押送糧食回來吧。”

方源擺了擺文書笑道。

萬民血書,果然厲害。

趙英才直接無罪釋放。

他的那些不乾淨的事朝廷直接不查。

還有戶部侍郎崔振堂和幷州刺史崔元挺都停職查辦。

“這事我已經派人去辦。”

“我爹給了我一封密信,讓我轉告你。”

杜妙顏點點頭。

隨即走近方源小聲道。

長孫沖和程處默兩人也走近看向方源。

“你說。”

方源頓時臉色一正,沉聲道。

“我爹說,如果將所有的難民收納進來,遼州夠不夠兩萬五千戶?”

“如果夠,或者只差一兩千戶,可以試試申請成為中級州,他會幫忙!”

杜妙顏正色道。

遼州是下級州,方源只是從五品官員。

但如果遼州人口戶數達標,方源就能夠升為正五品官員。

“我想過這個問題!”

“但是可行性比較困難!”

方源有些震驚地看向杜妙顏。

沒想到杜如晦竟然會替自己考慮這麼深。

不過這個問題他也考慮過,只是行動起來比較苦難。

首先要考慮遼州的糧食夠不夠支撐完全接納他們所有人。

然後還要考慮到水災過後,他們有多少人願意留在遼州的。

不管是第一個問題還是第二個問題,對遼州來說都是比較難的。

“你還真的考慮過這點啊?”

“方源,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

長孫衝感嘆地看向方源,上下打量著。

“嗯?”

方源不解。

看看長孫衝又看看杜妙顏。

“我爹的密信他們兩個也知道。”

“他們說你肯定沒想到這點,我說你應該想到,但他們不信。”

杜妙顏略顯驕傲解釋道。

剛才他們在皇家商行,各自收到長輩的信。

相互都交換看了看,長孫衝就猜測方源沒有想到杜如晦所提到的。

但杜妙顏卻說方源應該想到,於是雙方之間打了個賭,一起來找方源,告訴方源和看看方源是否想到這點。

“原來是這樣。”

“替我謝謝你爹,就說我會盡力。”

方源煥然大悟,隨即正色道。

他也想將遼州晉升為中級州。

但從目前來說,這個可能性不大,不過也不是不能試試的。

“抽空你跟我當面謝他吧。”

杜妙顏沒有答應,輕笑道。

她還記得上次方源安慰她,說要親自拜見杜如晦。

對杜妙顏來說,她覺得這個拜見不單止是拜見,還有見家長的意思在裡面。

方源點點頭,應了下來。

“方源,等杜荷運糧草回來,我們就回京就職。”

“我們期待你升遷到長安城的那一天,到時候我們鬥一鬥看誰更厲害!”

長孫衝有些不服輸地看向方源說道。

認識方源不久,但總感覺被方源壓著的樣子。

明明年齡相差不大,可卻被一個沒有根底的人壓著,這讓出身貴胃的他很不滿。

“恭喜,恭喜。”

“都升什麼職了?”

方源笑著向兩人恭喜。

“宗正少卿,從四品上,比你還高!”

長孫衝難得露出得意的神色。

“太子親勳翊衛中郎將,也是從四品上。”

程處默嘻嘻一笑道。

“恭喜你們!”

方源由衷恭喜兩人。

但心中也滿是感嘆。

這就是貴勳之子的起步啊。

一起步就是從四品上,直接越過無數人。

“恭喜的話就少說了,不如請我們去白虎會所吧。”

長孫衝見方源由衷恭喜,也不好意思太顯得不服輸。

“等杜荷他們回來我再請你們吧。”

“我現在要回去跟趙梓萱她們說一聲趙英才沒事。”

方源搖搖頭拒絕道。

長孫衝見狀,也就不強求。

與杜妙顏以及程處默離開。

他們離開後,方源就翹班回方府。

都不需要去找,就看到楊秀蘭和趙梓萱在客廳。

不僅她們母女在客廳,李夫人和李丹秋母女也在。

方源看著這兩對母女,下意識進行比較,發現她們母女都有七八分相似。

都是母親成熟迷人富有潤味,女兒青春少女如花似玉,各有千秋,互有特色。

“源哥!”

趙梓萱最先發現方源到來。

她開心得跳起來,臉頰出現兩個深深的酒窩。

楊秀蘭和李夫人母女也發現方源到來,紛紛起身算是迎接方源。

“坐,坐,不用太客氣。”

方源笑了笑走近,讓楊秀蘭等人不要太客氣。

“源哥,你有沒有給我買吃的。”

趙梓萱走來,親膩地挽著方源的手。

到遼州這段時間,她的情緒慢慢恢復過來。

但每天都要吃很多東西,像是將悲傷轉移過去。

“忘記了。”

“趙嬸,丫頭,趙叔他沒事了。”

方源輕笑搖頭。

將趙梓萱的雙手推開,拿出朝廷文書。

“真的?!”

楊秀蘭頓時喜極而泣。

她顫巍巍接過方源遞過來的文書,認真觀看。

作為趙英才的結髮妻子,她深深瞭解趙英才都有哪些事情。

以他和山南道諸多刺史縣令暗中輸送利益的問題,革職都是最輕的。

但不曾想,竟然沒事啦?

趙梓萱原本還因為被方源推開不樂意的。

但聽到方源的話之後立即撲向楊秀蘭,兩人看著朝廷文書。

看到趙英才沒事,官復原職後,兩人哽咽地緊緊擁抱在一起,感激地看向方源。

李夫人母女也看向方源,但兩人更多的是好奇方源是怎麼做到的?

她們在剛才的聊天中,從楊秀蘭口中聽到的都很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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