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裡的居民樓都是依山而建的吊腳樓，年頭久遠，兩三層的樓房，家家戶戶都挨著，門前的空地形成了走廊。
只是很多地方戰火波及，受損嚴重。
我和阿依在士兵的保護下，躲避著江面上的戰火，挨家挨戶走著，一是檢查有沒有生人，二是看看有沒有遺漏的蠱蟲。
“你們這裡有專門撤退藏身的地方嗎？”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側頭問道。
“每一層平臺都有地下暗道，通往後山的防空洞，我聽我阿婆說那是戰爭年間修的。”阿依對蠱蟲的氣息很靈敏，她一邊走一邊收走蠱蟲。
想來也是，戰爭年代，他們這裡也被波及了。
其中有個衛士也是卯漏族的，他們兩個配合捉蟲的速度很快。
戰火集中在寨頭，這裡是主要的軍事要塞和門戶，開啟這裡，等同於整個寨子被拿下。
沿著石頭階梯，我們來到江岸，那裡停靠著諸多木筏，上面很多受了槍傷和刀傷的族人。
我還看到有十來個揹著大木箱子的人，在河岸救治傷員，有男有女，他們將褲腿捲起來，將一些還有救的傷者都撈到岸上。
只是有的傷者眼睛發紅，無差別的攻擊想要靠近的人。
一個半趴在木筏上的男人，滿身血跡，染紅了江水，他突然彈跳起來，準備撲到最近的一個女人身上。
“小心！”我用鎖魂繩快速將男人鎖住，直接帶了過來，另一隻手捏符紙，啪地一下貼在他的腦門上。
男人淒厲大叫一聲，想要撕扯臉上的符紙，可手碰到的時候，都被灼燒出細小的火花。
掙扎片刻鐘，男人突然失去力氣，從七竅飄出一縷黑氣後撲通掉進水裡。
幾個背木箱子的女人嚇得花容失色，男人們倒是很鎮定。
救治隊裡有一個身穿精美苗服，御姐範兒的女人撥開人群，朝剛才的男人走去。
她探了探男人的呼吸和脈搏，高冷地看向我：“你會驅除魔氣？”
自從偶爾和魔界打交道，明塵為了讓我自保，私底下教了我兩副驅除魔氣的符文，不但可以驅除魔氣，一般的陰邪入體都有奇效。
阿依在我耳邊小聲道：“這是我們寨子裡的禾孝房族未來的族長，名叫禾孝瑤，是我們寨子裡的巫醫，仙婆是她的母親。”
原來如此。
只是救人關頭她為什麼還穿這麼隆重？脖子上，耳朵上，頭上的銀飾一樣不落。
我點點頭回答：“會的。”
禾孝瑤輕抬下巴，不客氣道：“那好，你陪我們一起救治受傷的族人。”
“阿瑤姐，這是咱們寨子裡的尊客，她現在懷有身孕，不太方便下水。”阿依護在我身前。
禾孝瑤不以為然道：“我知道，我阿姆剛才救治那個陰氣侵入骨髓的胖子，耗費了不少體力，沒辦法過來，驅除魔氣非我房族拿手醫術，難道還要驚動大長老嗎？”
她說的一定是大寶，那我要投桃報李，而且我本來就是驅除邪祟的。
“好，我隨你們一起。”
“看在你懷孕的份上，就站在廊下……你那個繩子不錯。”禾孝瑤傲嬌的抬了抬下巴。
廢話，天尊的法寶，當然不錯！
還好我出門攜帶的空白符紙很多，包裡現成的符紙用完了，我就在廊下畫符。
一般畫符需要嚴苛的科儀，開壇運炁，配合罡步，單手掐訣，沉心靜氣，一氣呵成。
而符咒的威力也與畫符人的修為有很大關係，明塵教給我的這兩張符文，看上去十分簡單，但效果極佳，我懷疑這些並非世間之法。
十幾個人配合，我們的程序很順利，不一會兒，廊下就躺著近百名受傷的族人。
有人包紮，有人灌湯藥，有人貼符紙。
寨子裡的人很重視生命，有的傷患已經奄奄一息，胸口被彈藥炸開空洞，幾乎沒有救治的可能，禾孝瑤依然撒藥粉，封住經脈，延長他們的壽命。
現在我站一會兒就腰痠的不行，捏著痠疼的腰，我回過神，望向上游的江面，發現水怪和蒙蚩桑居然都不見了。
怎麼回事？
剛才我們一行人心無旁騖的救人，竟然沒發現江面早就變得平靜。
平靜的可怕……
這時一個躺在地上的族人，指著下游對面的山體，驚恐道：“黑螭……是黑螭，快逃！”
只見黑雲層層疊疊，好像巨大的隕石懸在天上，滾滾雷鳴，一點點往我們這邊翻滾而來，
一直沉悶的天氣，掉落下雨點，如同冰雹砸在臉上生疼。
山風呼嘯，暴雨傾盆。
平靜的江面突然開始冒泡，江面上的小舟起起伏伏，就像開水沸騰一般，依山而建的吊腳樓也搖搖晃晃。
“撤退！統統撤退！”
隨著禾孝瑤的大喊，剛才的水怪突然從水裡冒了出來，足足有三層樓那麼高。
原來它一直在潛伏！
水怪全身上下有大大小小被蠱蟲啃噬的傷口，張目如電，狂暴地朝我們這邊咬來。
啊——剛才被我們救治的幾個傷患，眨眼間被它裹入腹中。
我們都被眼前的龐然大物嚇得的有些腿軟，傷勢輕的連滾帶爬地四散開。
這個寨子裡到底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阿依拉著我一直往更高層的寨子上爬去，可水怪強大的拳頭猶如重錘，砸壞了我們要逃跑的路徑。
禾孝房族救治隊中的兩個男人為了保護我們撤退，被重木壓倒在地，嘔出鮮血，禾孝瑤試圖救人，被她貼身的兩個侍衛強制攔下。
一直跟隨我和阿依的四個士兵，其中一個被那怪物捲入腹中。
我手中的鋒芒劈開再次攻擊的水怪。
“我來掩護，你們快撤退！”我一手持劍，一手扶著後腰，側頭對著身後的禾孝房族大喊。
他們是寨子裡的大夫，還有很多救治工作等著他們做，這裡可以沒有戰士，但不能沒有醫生。
而我之所以敢擋在他們前面，因為我用餘光瞥見了我熟悉的光華。
只要有他在，就好……
“溫姐姐，我留下幫你！”阿依瑟縮在我的身後，吼道。
“好，你躲在我身後！”
怪物還要攻擊撤退的人群，皆被劍鋒擋下，它凶神惡煞地看著我，恨不得把我撕掉。
它死死盯著我的眼睛，發狠地將手中的屍體捏爆！
遠處的高山之上，有一道光華籠罩下來，照亮整個山澗，周圍的幽暗遮蓋不住它的神聖。
那不是世間之光。
仙衣素手，不染凡塵。
我看到明塵淡淡負手，睥睨著山下。
他眼神淡然，像是看透了下面的人，看透了峽谷的濃霧和戰火紛飛。
耳邊的慘叫絡繹不絕，我的心被揪住。
“沒有什麼辦法救一下他們嗎？”我知道他能聽到我悲涼的哀求。
良久，腦海裡響起熟悉的清冽聲音，猶如他在我耳邊訴說：“生滅大道，大勢所趨，法門隔絕了與世無爭，怎麼能隔絕天道盈虧，仙魔尚有劫數，更何況七情六慾繁瑣的凡人？”
“溫暖，這，是他們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