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的吊橋上有密密麻麻的黑色東西在蠕動，而驅動它們的正是一點點走到橋中央的卯漏族長。
江岸兩側燃起了火把，天邊有濃重的黑雲，帶著大雨即將傾盆的沉悶。
黑雲壓城，蓄勢待發。
“阿婆……”阿依看著下面，顫顫巍巍地小聲哭泣。
一個風燭殘年，身材矮小的老婦人，毅然決然地與江中的怪物和蒙蚩桑直視。
“阿桑，七十年了，你還如此執迷不悟，為了一己私慾，竟將整個部族推入到覆滅的境地。”卯漏族長鏗鏘有力道。
“一個苟延殘喘的部族早就應該覆滅了，守著那幾張殘卷秘法，封山自居，也只是疲於奔命，五千年之前就註定的結果，大巫們都紛紛倒戈，預見了未來，你們為何還要蚍蜉撼樹？”
蒙蚩桑低沉的聲音響徹山谷，他身下的怪物爬伏在水底，虎視眈眈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到底是我為了一己私慾，還是你們寧願部族慢慢沒落，也不願意將這些秘法共享於世？”
“看看寨子裡的人，真正繼承巫術秘法的有多少？大多數還不是變成了碌碌無為的普通人，與寨子外那些被漢化的族人有什麼不同？”
“一些年輕人嚮往寨子外邊的生活，你們卻把他們牢牢綁在裡邊……傳承？哈哈哈哈……願意傳承的有幾個？”
他淡淡地看著老婦人，繼續說道：“你們卯漏一族傳承蠱相繼絕世，千百年來，再無後人能培養出真正的蠱靈，現在不也只是玩一些普通的蠱蟲。”
“你們的秘法典籍有何用？不過是幾張廢紙而已！”
“而我蒙蚩族……”他又抬頭看向大殿的方向，冷厲道，“七十年前，我本可以帶領著整個房族改變命運，卻生生被你們逼退，就連第二次機會，都被你們掐斷。”
“好好好，與其眼看著你們掙扎地還是一步步走向滅亡，不如我送你們一程……”
隨著一聲山間的號角響起，蒙蚩桑手中的權杖一揮舞，他身下的猿猴怪物，昂起頭顱，仰天長嘯對著卯漏族長衝過去。
與此同時，在岸邊和船隻上劍拔弩張的叛亂軍們，雙眼泛紅地掏出槍和身上的弓箭開始攻擊自己的族人。
卯漏族長身邊的蠱蟲一瞬幻化成黑色人形兵器，在水怪衝上橋來的那刻，毫不猶豫地迎了上去。
這時白仙坐在大蚴蜒身上，經過他馴化大蚰蜒身上泛著一股瑩亮的光，透著仙氣，只是之前被我用雷劈掉的多足還沒長出來。
蠱蟲幻化的人形兵器，在觸碰到水怪的片刻，便潰散開，密密麻麻地包圍著水怪和蒙蚩桑。
蠱靈這時也俯衝下來，嘴裡的毒液傾倒下來，猶如硫酸一般，附著在水怪身上，嘶嘶啦啦地灼燒出白煙。
“沒有用的……”大長老眯著眼睛，鎮定地看著江面上的戰鬥，微嘆一聲，“阿桑的身體已經被煉化，還給自己中了血蠱，百毒不侵的。”
話音未落，大火飛揚。
已經被蠱蟲全部覆蓋的水怪，嘴裡突然噴射出漫天火柱，同時用力一抖，就像抖蝨子一樣，將身上的蠱蟲都抖了下去。
而站在水怪頭上的蒙蚩桑表情陰翳，身上毫髮未損，他的眼睛泛起了幽綠的光。
對著虛空一抓，卯漏族長像是被扼住了脖子，竟然騰空而起。
阿依一直淚眼汪汪地看著戰況，見兩方真正地動起手來，她激動地大喊一聲阿婆就要跑下去。
白仙指揮著大蚰蜒，飛到橋面，躲過水怪的火柱，將老人救下。
“攔住她！”蒙蚩怒吼一聲，我和兩個士兵按住驚慌失措的阿依。
我把她按在懷裡，大聲安慰泣不成聲的阿依：“越是現在越不能慌，你現在下去只是去送死，卯漏房族還需要你以後來繼承……我去看看你阿婆的情況。”
她現在還只是十六歲的孩子，一直被保護起來，很多族中秘法她並沒有掌握。
蒙蚩族長擰眉道：“溫姑娘，我不能讓你涉險，這是我們的房族自己的事。”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那些叛軍我看著像是被邪祟附身，處理這個我在行。”我笑了笑。
只要族人不自相殘殺，局勢就能控制住。
“溫姐姐，你……”阿依從我懷裡站起來，抹著眼淚，“那我應該做些什麼？”
“要不你陪我一起去貼符紙吧。”我知道讓她老實待在安全的地方絕對不可能，還不如在我眼皮子底下。
一聲鷹叫在大殿上空響起，有兩名侍衛身上掛著血痕匆忙來報：“族長，有人進入陵寢了！”
“不能驚動了各位屍王！”大長老咬牙切齒道，“我真是引了安家這個餓狼入室啊！怪我，都怪我！”
“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蒙蚩族長深深看了我和阿依一眼，長嘆一口氣，“溫姑娘，有勞了！”
白仙騎著大蚰蜒還在和水怪做著鬥爭，他也發現了叛軍的反常，將喪失理智的族人都擺到了水裡，並未傷及他們的性命。
跟著蒙蚩族長，我們進入大殿的密室，大殿將整個山挖空，我們沿著石階向下，本應該走半個小時的路程，只有了十分鐘，就到達了寨子的最下面的江面上。
“溫姑娘，如果你真的有什麼意外，我這個族長會以死謝罪的！”蒙蚩族長皺眉看向我，留下四個壯年士兵，帶著一行人趕往了山上。
江面上屍橫遍野，沒有被卯漏族長來得及收走的蠱蟲，正在啃食他們的皮肉。
阿依手指輕抬，嘴裡念動咒語，蠱蟲生出意識一般飛到她的手心。
那是金翅蠱。
之前我被它嚇到過，看著它在阿依的手裡乖巧的樣子，依然汗毛豎起。
阿依將金翅蠱裝進自己挎包的小竹筒裡，又掏出一個透明的小盒子，伸出左手，看著我：“溫姐姐把手給我。”
小盒子裡裝著一隻小蜜蜂似的蟲子，只是全身發綠。
“要做什麼？”我瑟縮著手，有點害怕地問道。
“被它咬一下，蠱蟲和一般的毒藥你就都不怕了，不過效力只能保證三個時辰。”阿依坦誠道，“你身上沒有我們房族的氣味，我擔心它們會攻擊你。”
“不痛的，對小神子也沒有影響。”
好吧，我不情不願地將手伸了過去，閉著眼睛捱了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