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夫人緩緩起身,看了一眼左右道:“請丞相大人屏退左右,妾身有急事想要和丞相大人單獨說。”

“這……”李稷猶豫了片刻,便朝方鈺道,“方將軍,你們先到帳外等候,容本官與聶夫人說幾句話。”

方鈺瞥了一眼聶夫人,應了聲“是”,便領著那軍士退出門外。

“聶夫人有話請講。”李稷道。

“上京城中的事,丞相大人可聽說了?”聶夫人邊說,邊觀察著他的反應,神情中帶著些許複雜情緒,說不清是悲是喜。

“上京城中的事?”李稷一臉疑惑。

他這幾天收到了一封睿王的飛鴿傳書,可信中只是說聖上身體抱恙,希望李稷儘快返回上京商量國事,其他並沒有說什麼特別的。

“您率使團與北涼國簽訂條約割讓西垣城的事已經傳回了上京,丞相大人現在已經被當成了賣國賊。”聶夫人幽幽說道。

“此事老夫已經預料到了,”李稷捋著鬍鬚道,“忠奸善惡自有公論,老夫人相信聖上自有決斷。”

“聖上自有公論,可百姓們呢?前段時日,李府大奶奶上山拜佛,被一群暴民圍堵了整整兩個時辰,”聶夫人目光怪異地看著他,“聽說……李府大奶奶小產了。”

“你說什麼?”李稷大驚,心猛然一沉。

前幾日收到的家信中,朱氏只是說了些不痛不癢的事,從未提到楊氏小產。

“丞相大人還不知道?”聶夫人又上前一步道,“不止如此呢,李府大奶奶小產後傷了元氣,說是……救不回來了。”

李稷聞言只覺得眼前一黑,捂著心口喘不過氣來,待回過神才顫著聲問:“你……你是如何得知這事?”

聶夫人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直勾勾盯著他,神色淒厲猶如厲鬼:“我還聽說,李丞相的女兒前幾日在上京城開了個涼茶鋪子,結果……毒死了人命,李小姐現在還被關押在京兆尹大牢中吶!”

“謂之!”老頭兒扶著桌案猛地站起身,又覺頭暈目眩,還未反應過來,聶夫人手裡寒光一閃,一柄鋒利的匕首就割破了他的喉嚨。

鮮血霎時間噴湧而出,將桌案上的宣紙和書籍悉數染紅。

李稷滿口腥甜血沫,震驚地指著眼前的婦人:“我救……救了你……”

“你想問,你救了我,我為何恩將仇報?”聶夫人晦暗的眼裡閃出一縷憂傷的光,嘆了口氣道,“李丞相,你可知我的真兒在哪裡?”

李稷倒在椅子裡,頭趴在桌案上,頭腦轉的很慢。

西垣城聶城守的兒子聶真難道出了什麼事?

“他被昭王府的小王爺蕭循捉去了,”聶夫人接著說道,聲音哽咽,“李丞相你知道嗎?蕭循在上京的時候就養著幾個孌童。”

李稷握拳,捏緊了桌案上染血的紙張。

“李丞相!”方鈺領著軍士衝進帳篷,震驚地看著他倒在血泊中,連忙拿著帕子去堵他脖子上的血窟窿,卻已經來不及了。

“李丞相,我寧願……我們母子死在了北涼國,”聶夫人朝他跪下,低頭啜泣道,“蕭循說只要我殺了你,就會放了我的天兒。”

“將這毒婦拿下!”方鈺氣憤地朝兩名侍衛道。

他明明答應了會保李丞相平安,卻還是出了這種事,方鈺此刻自責不已。

老頭兒朝他做了個手勢,讓他別為難聶夫人:“罷了。”

最後他想到朱氏、李諫之和李謂之,想到李家未出世的孫兒,想問問聶夫人方才說的都是不是真的,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兩名軍士剛要上前拿下聶夫人,就見那婦人將匕首刺進自己腹部,自盡了。

“丞相大人!”方鈺領著一眾軍士們齊齊跪下。

帳篷外忽然火光沖天,亮如白晝,很快傳來刀劍相接的聲音,一名軍士慌忙跑進來:“方將軍!有群武藝高強的山匪攻進來,見人就殺!咱們的人傷亡慘重!”

方鈺放下李稷的屍身,走出帳篷一看,兩邊的山上出現了火龍一般的火把,數十名手持刀劍的武士衝進營帳中,似是在翻找什麼東西,翻找後將使團的帳篷和隨身物件付之一炬。

“保護陸大人,柳大人!衝出去!”方鈺咬牙,大喝一聲長劍出鞘。

此地已臨近上京,這些人不是山匪,是京城守備司的人!

昭王!

~~

“父親!”李謂之猛地驚醒,頭腦還亂哄哄的。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應該還不到四更天。

門外傳來“砰砰”兩聲敲門聲,接著是男子關切的聲音:“出什麼事了?”

“沒事!”李謂之反應過來,她昨天白天才回到長平,此刻是住在顧辭的小院裡,“我做了個噩夢。”

顧辭回廳中點了燈,又折返回來,拍門道:“做什麼噩夢?你開門讓我進去!”

李謂之只好起身,披上衣裳去開門:“我夢見父親正慢悠悠地騎著馬,往郊外去了,我不知他要去哪裡,就想喊住他,可他不理我。”

顧辭正在拿小棍撥燈芯的動作一滯,澀著聲道:“你別胡思亂想,老師馬上就要回來了。”

門外冷風吹進來,李謂之拉住他的衣袖,難得的小鳥依人:“我在夢裡一直喊‘父親’,可他不理我,你說……父親他會不會出事了?”

“別胡說!老師福大命大,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做,嫌你煩才不理你,”顧辭揉了揉她亂糟糟的頭髮,溫聲安慰道,“你保重自己,別讓老師擔心才是正經事。”

“顧辭,我不能跟你成親。”李謂之忽然說道。

“……”顧辭眉梢一跳,心想該不會又要鬧什麼么蛾子,“長平郡四里八鄉的鄉親們都收到了請柬,你這時候逃婚,給不給面子?”

夜深人靜,小院裡也沒有下人,就他們孤男寡女。

李謂之想了想,決定坦白:“我已不是完璧之身了,不能……不能耽誤你。”

顧辭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心裡卻還是不大相信:“你一個大家閨秀,怎會比我還早的丟了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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