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信了。”唐娜衝我揮舞著。

我心裡一陣緊鑼密鼓,抽了信就跑起來,跑到旁邊的一棵大樹下面,拆開了信封。哥哥的信,從美國來的。

林彤:

看到了你的信,讓我想起了你小時候瘦弱的樣子。你喜歡的這首詩真的很好,它不僅寫出了顧城的個人簡歷,也寫出了千千萬萬個沒有長大、不想長大的孩子的簡歷,心靈的簡歷。我愛這首詩,也如同你愛它一樣,也如同我愛你一樣。我希望你的心靈能夠健康成長。如果你感到哀傷,你就可以在心中默默誦讀一下這樣的詩歌,這是一種可取的、健康的和舒緩的接受自已的方式。

林彤,你的記憶力是出現了一些問題。生活中的確發生了一些我們無法承受的事情,也許,我們脆弱的心靈或者說大腦選擇暫時忘卻它們,是因為心靈無法承擔。那段記憶也許再也無法回來,也許在特殊的時刻會閃回到腦海中,但是,這是需要在醫學上做出醫治努力的。你選擇記住的那些就是你應該記住的,而你選擇遺忘的那些正是你不願意記住的,這是你對自已的保護。

你是一個多麼不善於保護自已的人啊!可是,你還是在關鍵的時候保護了自已。這就是正確的選擇。你無須仔細思考你到底都記得什麼,遺忘了什麼,你不需要這樣努力地去回想。有一天,自然會有很好的醫治方式,該回來的記憶一定會回來的,那一定是你可以承擔它們的時候,如果那一天還沒到,你就不必著急。

對於我來說,也是一樣的。如果可以回到從前,我願意停留在那個時刻,願意一切都不在繼續進行。因為,繼續進行的許多事情是我們不想看到的。

如果有機會,那麼你一定要到美國來。爸爸媽媽和我還惦記著你的病情呢,都希望能幫到你。我們都愛你,我們都希望生活不要傷害你。

你好好讀書,我在這裡等你。

送給你一首詩《也許,我不該寫信》。

也許,我不該寫信

我不該用眼睛說話

我被粗大的生活

束縛在岩石上

忍受著夢寐的乾渴

忍受著拍賣商估價的

聲音,在身上爬動

我將被世界決定

我將被世界決定

卻從不曾決定世界

我努力著

好像只是為了拉緊繩索

我不該寫信

不應該,請你不要讀它

把它儲存在火焰裡

直到長夜來臨

還有一首《假如……》:

假如鐘聲響了

就請用羽毛

把我安葬

我將在冥夜中

編織一對

巨大的翅膀

在我眷戀的祖國上空

繼續飛翔

我不知道哥哥為什麼要送給我這兩首詩,我覺得它們好悲傷。

這時,校園裡的大喇叭傳來一陣輕鬆愉快的音樂,之後出現了一個極其悅耳又具磁性的男中音。

他說:“同學們,大家好。今天我給大家朗誦一首詩,詩的名字叫‘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我的大腦立刻停止了轉動。

所有的細胞在這一瞬間都停滯了。

我甚至停止了向前的腳步。

我只聽到一個美好的、溫和的彷彿特別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個酷熱卻美好的鄉村暑假,哥哥充滿詩意地站在我的身邊,一句一句地為我朗誦這首詩歌。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也許

我是被媽媽寵壞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個時刻

都像彩色蠟筆那樣美麗

我希望

能在心愛的白紙上畫畫

……

我呆呆地站在校園裡,任憑微風吹拂著我的頭髮,大樹下偶然有片小葉子飄落下來,在我耳邊和髮髻縈繞了一下,最終落在了地上。我什麼也看不見,眼睛裡全是那個暑假裡明黃的太陽、空曠的葡萄藤架下我和哥哥的身影,我在用水彩筆畫畫,哥哥在我身邊,揹著手,踱來踱去,朗誦著這首詩。這首詩現在正在空曠的學校上空縈繞,彷彿哥哥巨大的身影飛翔在學校與肚白的天空裡。而我,只有呆呆地凝望,好像在傾聽完全一樣的聲音,傾聽詩歌,好像又在凝望哥哥的身影,映在天邊清瘦的身影……

我慢慢回到教室,空空的,沒有人了。我坐在座位上,把哥哥的信又開啟看了一遍。我突然很想寫封信,我想寫給胡鵬。我心裡滿滿的。我就攤開白紙寫信。

胡鵬:

今天聽到你朗誦《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這首詩,我就像變了一個人,我彷彿回到了兒童時代,我感覺自已站在你面前是一個兒童,一個精瘦的、害羞的兒童。

你一定不知道,是你的聲音讓我回到了兒童時代。

你的聲音讓我落淚。

我知道有一次你非常詫異,我聽到你讀《麥田守望者》,就奔到廣播站,出現在你面前,不能自已。我就像一個小小孩一樣在你面前不斷地落淚,不斷地落淚。你輕聲問我,出什麼事了。我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你讓我夢迴那個酷熱的、色彩紛飛的暑假的下午。我站在院子裡,手裡拿著水彩筆,聽著一個人在我耳邊吟誦著《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我手裡的白紙上,有著一幅生動而色彩鮮豔的畫面。我希望能夠停在那裡、那個彩色的下午,直到永遠。

這麼多天,我一直煩躁不安。我好孤獨。

只是現在,我是多麼地盼望能見到你一面。今天,校園裡一片春日飛花,暖風習習,我彷彿沐浴在一片陽光和溫暖之中,這一刻,我的靈魂綻放出了花朵。

你可以單獨見我一面嗎?

林彤

我寫完這封信的時候,劉麗和李菁從教室門口走進來,她們順手開啟了燈。“呦,這麼晚了,‘重磅炸彈’你還在啊?怎麼連燈也不開?”

李菁跟著接了一句:“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呢?哈哈。”

此時此刻,我的內心有一種奔騰的熱情,彷彿這些疑問和顧慮再多、再稠密,也無法抵禦我心中那種噴薄而出的熱情,確實有一種衝動,想立刻見到他,想立刻聽到他的聲音,讓他再給我朗誦一遍那首詩,那首我鍾愛一生的詩。

終於等到她倆走了,我才把信放入了胡鵬的抽屜裡。

第二天一到學校,進了班級的門,我就感覺不對勁。我一直坐最後一排,平時進出教室就像空氣一樣,沒有一個人抬頭看我。今天可不同,我看到了那麼多雙眼睛,很像我那天在講臺上唱歌的情景。頓時我心裡有個聲音說:“糟了。”

果然,我寫給胡鵬的信就展開放在講臺桌上。黑板上還寫了一句話“我的靈魂綻放出了花朵”。這句正是我信裡的一句話。同學們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竊竊私語,劉麗和李菁等四五個人聚在一個角落,說話的樣子很愜意,好像有種獨特而難得的快樂在向外擴散,偶爾還聽見她們說“‘你的聲音讓我落淚’,哎呀,好傷感啊”。胡鵬坐在座位上,臉色青青的,他似乎不願意這一切發生。唐娜坐在自已的位置上,有些生氣的樣子,她抬頭看了看我,又狠狠瞪了幾眼劉麗她們。

我走到自已座位上的時間顯得異常漫長,我在大傢伙的注目中已經被看得又穿又透。我知道我昨天所做的一切已經全部擺在了眾人的眼前,我在回憶是誰抖出的這一切。

就在這時,唐娜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幾步就邁上了講臺,一把抓起桌上的“情書”,三兩下疊了起來,下臺時順手交給了胡鵬,並大聲地說:“胡鵬,給你的東西你自已收好,別讓一群小人利用這個幹好事!”

“我還沒看呢,就被公佈了!誰幹的誰自已清楚。”胡鵬也沒好氣地說。

我一言不發,盯著黑板上的那句話“我的靈魂綻放出了花朵”。盯了一會兒之後,我站起身,來到黑板前,用黑板擦把這句話默默地擦掉了,一邊擦一邊聽到下面有人還在唸這句話。還有人說,這可以讓語文老師表揚了,這麼美的一句話為什麼沒有用在作文裡,而是用在了“情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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