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不知道她的小女兒正在隔壁身體力行的再現“隔牆有耳”四個字，她正捧著鬱金遞過來的茶盞，口中招呼著三弟，“阿笙嚐嚐這茶，今年的頭茬的一斛春，”心中卻思量著該如何開口。
“哦？竟是一斛春麼，我還是在祖父那裡喝過一次，”梁笙端起茶盞放到鼻下輕嗅，果然一股清雅悠長的毫香撲面而來，“阿姊知道我是不懂茶的，祖父倒是喜歡得緊。”
“知道他老人家好茶，今年莊子上送來的好茶我都留著呢，你回去的時候給他老人家帶上。”梁夫人微笑道，話音一頓，又道，“前陣子我又得了好些南洋來的金絲燕盞，也帶回去給你媳婦，她正懷著身子，吃這個好。”
梁三也不客氣，道：“那敢情好，我正愁沒處買這東西呢，只是回去怕是要被阿棉唸叨，又偏了阿姊的好東西。”
“這麼說來阿姊也偏了你的好東西，那麼大一箱玉料呢！”梁夫人白了弟弟一眼，弟媳雖是小門小戶裡出身的，但懂禮數，知進退，她心中是滿意的，口中卻數落道，“你這呆子，那麼些好料子你就沒給阿棉做些頭面首飾？”
“阿姊可是冤枉弟弟了，哪裡是我不想送，你那弟媳啊，我送她什麼珠啊釵的，還不如我從山裡給她挖一株名貴草藥討她歡心呢！”梁三一邊大呼冤枉，一邊不露痕跡的秀一把恩愛。
“你們這兩個痴兒，活該是要湊做一對的！”梁夫人搖頭笑道，“算算日子，她也快要生產了罷？”
梁三點頭應是，“說是下個月生產，我請了好幾個大夫，都說阿棉這一胎是個女孩兒，阿姊，你又要添個小外甥女了。”
“真的？”梁夫人驚喜不已，梁家第四代裡如今還只長房有思妱一個女孩兒，高興一陣過後，她滿臉欣慰的感慨，“我們阿笙也是要兒女雙全的人了！”
梁三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既如此，阿笙可要努力上進，為我那尚未出世的外甥女攢嫁妝才是。”梁夫人笑得美目灩灩，三分打趣，七分正經的說道。
梁三面上一怔，隨即恍然搖頭笑道：“阿姊不必為我憂心，其實我……”他欲言又止，手指揉了揉眉心，似在思索該從何說起，梁夫人也不催促，靜靜的等待。
“阿姊可知，弟弟贈予你的那些寶石玉料是從何而來？”梁三考慮了半盞茶的功夫，終於開口道。
“那等色澤的石料，必是出自御象國罷？”梁夫人秀眉微擰，以為他又要講他的“石頭經”。
“不不，阿姊，我是說那些石頭是御象國人從何處尋來？”
梁夫人無語，石頭能從何處尋來？不是山上就是水裡，難不成還能是在天上？
梁三看姐姐頭疼的樣子，也不賣關子，便將他這些年的發現和推測一一道來。
多年以來，暌州商人來往於兩國之間，除了倒賣絲綢、木材及一些山貨外，他們偶爾也從御象國山民手中收購一些珍稀的石料，這些石料往往其貌不揚，卻內有乾坤，切割打磨後便會顯現出五彩斑斕的色澤，極受漢地高門貴眷的青睞。
因是山民們偶然拾得，故而極其稀少，梁三多年來出入御象國，四處走訪，就是想弄清楚這些石頭究竟出自何處。
梁夫人一臉的不可置信，“那些石頭一沒長嘴，二沒長腿，你如何尋？”
“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石頭也是如此，阿姊你沒發現嗎，就是咱們暌州的石頭都與邗郡有所不同的。”梁三笑著解釋道。
“是麼？”梁夫人狐疑道，江南豪門世家園林造景獨愛太湖石，她也見過不少，只覺樣子奇特些，與暌州相比並無甚差異。
梁三也不與姐姐講那些道理，只說結論，“阿姊，我詢問過許多曾撿到過石料的山民，發現一個共同之處，他們所得的石料竟都出自於查拉河畔！”
說到這裡，梁夫人大致也明白了弟弟的打算，只是她還是不明白，“我雖不曾見過查拉河，但這些年山民拾得的料子極少極少，可見這河並不淺，否則既有利可圖，那些山民豈能無動於衷？況且河底石頭何其多，也不見得每一塊都是寶貝，你欲去那河中尋寶，豈非如火中取栗一般？”
“阿姊，弟弟可不曾說過那石料出自河中啊！”梁三手肘撐在小几上，身體微微傾斜，對著身側的姐姐眨眨眼，神秘道。
“不在河中？”梁夫人被他搞糊塗了。
“不錯，據那些山民所言，他們所拾的石料雖都出自查拉河畔，但石料與石料之間還是有所不同的，有的光滑如鵝卵石，有的表面粗糙如普通山石，有的則介於二者之間，而重點是，”梁三臉上露出如同謎題破解一般的興奮之色，“重點是，石料由粗糙到光滑，竟與查拉河的流向完全一致！”
梁夫人絞盡腦汁，努力跟上他的思維，緩緩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石料原是出自查拉河上游某處，偶然間掉入河中，才被河水裹挾沖刷至下游？”
“正是如此！”梁三拊掌大笑，“我沿著查拉河一路往上追查了許久，才發現一處名叫雅莫的河谷，那河谷四周高山林立，谷中有許多亂石，瞧著像是山林垮塌滾落下去的，我在那堆亂石中搜尋一番，果然發現了幾枚上好的玉料，便是送給阿姊的那些。”
梁夫人終於有些興致了，不過她仍是擔憂，“若真如你所說，這倒是樁好買賣，只是那裡畢竟不是咱們梁家的地界，強龍還難壓地頭蛇呢，你發現了這一處寶地，遲早是要傳揚出去的，你就不怕到時人家來與你搶奪？”
“所以弟弟打算將那雅莫河谷並周圍的幾座山全買下來。”梁三果斷道。
梁夫人點點頭，她心中想的是，那河谷若真有寶，確實應儘早下手，退一萬步說，即使阿弟判斷失誤，不過白買幾座荒無人煙的山頭而已，也花不了幾個錢，這都是小事，後頭的事才是真正需要操心的。
“阿笙，你須知曉，此事事關重大，並非你一人之力可以周全的，何處招募人手，如何運輸，如何護衛，如何售賣，哪一樁都不簡單，你還需與祖父好生商議才是。”梁夫人告誡道。
“我知曉的阿姊，實則此事我已與姊夫商議過了，他亦很感興趣呢！”梁三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
梁夫人眸光一閃，驚喜道：“哦？他如何與你說的？”
姐弟倆興致高昂的商議著未來的賺錢大計，而隔牆的那隻“耳”漸漸抵擋不住睏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