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悶雷滾過天邊的時候,青茸正從西市買了首飾材料往回趕。

藉著下元節的東風,這幾天青茸都在佈政坊出攤,生意還算紅火。

前天手頭的石頭快用光了,一大清早青茸就趕來了西市補貨。出門的時候天色些微有些陰暗,像是要下雨的樣子,青茸估摸著雨水不會這麼快,沒承想剛出了胡人鋪子就變了天。

眨眼間起了風,豆大的雨點砸下來,路上的行人紛紛跑動起來,急著找地方避雨。

見附近的人們都往南邊跑,青茸也跟著人流趕去,轉過巷口,幾息之間,眼前出現個高大堂皇的酒肆,人們三三倆倆地擠到門口的綵樓廈子底下避雨。

青茸一頭鑽進來,拍拍身上的雨珠,四下一看,只見這酒肆足有三層高,正面幾層樓臺競相高聳,兩側四座樓閣遙遙相對,各層之間有飛橋欄檻互通,錦簾流蘇,彩繡輝煌。抬頭細看,正門門額上懸著一塊巨匾,上面金書三個大字【醉仙樓】。

青茸早就耳聞醉仙樓的大名,這次親眼見到,果然是富麗非凡,不禁嘖嘖稱讚。

大堂裡的跑腿小二伶俐地很,見人們聚在門口,也不驅趕,反而熱情地邀起客來,“新醅好的綠蟻酒——剛出鍋的把子羊肉——這雨一時半刻且停不了,郎君娘子們不若店裡歇歇,熱茶熱湯侍候嘞——”

青茸有些意動,見雨勢正急,再加上早上沒吃東西,肚裡沒食,身上一陣發冷。

當下隨著小二進到大堂,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點了份店裡新出的蜜汁羊肉,又要了一碗索餅,不慌不忙地吃起來。

胃裡落了食,身上漸漸緩和起來,青茸眯著眼,感覺這家店羊肉烤的很嫩,吃起來汁水豐富,甚是美味。在這種古早的年代能吃到這種美味,想來長安城的百姓很有口福。

正漫無邊際地神遊著,忽地眼前一暗,一個青衣小哥冷不丁坐到了對面,青茸抬眼一瞧,撞進一雙含笑的眼睛裡。

“小娘子今日怎麼有空過來?”那小哥笑吟吟地問,眉目俊朗,神采奕奕。

見青茸發怔,又瞭然一笑,“小娘子不記得我啦?”

青茸這才認出幾天前光顧過攤子的那個賬房小哥來,一霎間眉目鬆快,笑著打了個招呼,又解釋自已來西市進貨的。

“這幾日路過坊南,沒再見到小娘子的攤子,是往別處去了麼?”那小哥又問。

青茸點點頭,“趕上下元節,往佈政坊去了,那裡鄰著昭天觀,生意好做一些。”說完眨眨眼,“小哥那天的“大比”趕上了麼,戰績如何?”

那小哥從袖子裡摸出個小巧的金算盤,在青茸眼前晃晃,笑著說“這個就是那天贏的,幸不辱命。”又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橡皮圈鄭重地遞給青茸,“物歸原主,多虧了小娘子相助。”

一個小小的橡皮筋,青茸本來不想收,但轉念一想這種東西在古代本來就罕見,再說這個年代,貼身的東西送給別人總歸是不好,一個處理不當就會落人口實,所以也沒客氣,利落地收了回來。

窗外雨勢小了一些,堂上的小二撐起半扇窗子,一股清新的泥土味兒迎面撲來,青茸看看窗外的天光,順嘴和小哥聊起那天的營銷技巧來。

那小哥得知後來“換購”的效果不錯,十分高興,又就著青茸的首飾生意,細緻地拆解了一番,青茸不時請教一二,聽得津津有味。

兩人正聊著,青茸的索餅做好了,堂小二捧著陶碗放到青茸案前,又恭敬地衝對面的小哥一鞠,正要離開,賬房小哥叫住了他,也要了一碗索餅。小二口稱“二郎”,恭敬地應了。

青茸心思靈敏,知道小哥是怕她自已吃飯尷尬,所以也要了吃食陪著她,心裡讚歎他周到細緻。

又聊了一會兒,那小哥聽說她用絹花把攤車裝飾了一番吸引客人,也覺得是個好主意,笑著誇讚,“這個主意真不錯,小娘子心靈手巧,漸漸地有了人氣,不如盤間鋪子下來,把生意擴大一些。”

青茸正有這個打算,趕忙認真地請教,“兒正有此意。不過還沒想好鋪子開在何處,西市繁華,客源廣進,但位置好的地段鋪面也貴,再加上早晚閉坊,不如延壽坊內便利……另外一宗就是要添置人手,到時候日常吃住,經營灑掃,都得要打理起來。長安的酒菜雖好,我也不能日日下館子。小哥知道哪裡的牙行好僱人麼?”

小哥停下筷子,略一思忖,低頭應道:“僱人多有不便,小娘子不如買個婢子吧。”

古時長安城有不少人口買賣,奴僕的身契捏在主家手裡,是主家的人形財產,主僕間有了約束,做事經營便可靠的多。青茸之前有所耳聞,沒想到有一天自已也會面臨這個選擇,不禁有些遲疑。

對面的小哥倒像是事先預料到了一般,沒等青茸開口,就和聲跟她解釋道,“你別看這長安城繁華,到底是皇城所在,百姓富庶一些。出得城外,世人大多看天吃飯,遇上水災旱災,生民塗炭,食不果腹,賣兒鬻女,多少無奈。兒女能被買入富戶,反而是彼此的出路。你若是心裡不忍,對他們好一些,也算得上積德行善了。”

青茸聽他說的懇切,也不矯情,立時應了下來,暗下決心絕不擺主人架子。

這邊小哥幾口吃光碗裡的索餅,放下筷子,衝著堂上的小二一招手,吩咐道:“看看阿水在不在,帶她過來”,小二應聲往後廚奔去。不多時帶了個十多歲的小丫頭過來青茸這桌。

“說起婢子,我這裡倒有個合適的人選”,對面的小哥打量了一下青茸的神色,不見有異,才接著說道,“去年年初南邊鬧了大水,這個小女郎是我從牙行帶回來的。做事勤勉,人也機靈,眼看年紀大一些了,日後跟著我多有不便,不如送給娘子帶著,平日裡也好有個幫手。”

青茸打量了一下身邊的小姑娘,見她衣著乾淨樸素,個子不高,頭上抓著簡單的雙髻,臉膛紅撲撲的,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已看,眉目間神色倒很沉穩,周身透著一股利落勁兒。

青茸低頭問她,“阿水,你願意跟我走麼?”

那小女孩一點不扭捏,乾脆利索地回,“我聽米哥的”,見對面的小哥衝她點頭,又轉頭鄭重地對青茸說“小娘子去哪,略等我片刻,我收拾了東西就來”。

青茸見她爽利,臉上不由地帶了笑意,心裡也十分合意。當下謝過小哥,商量著要按行情將她買下來。對方也沒有客套,斟酌著收了青茸三兩銀子。等雨勢收了,又和青茸一道去官府辦了買賣公契。

因著辦公文的由頭,青茸才知道這賬房小哥姓米,單名一個【黎】字。至此,兩個人算正式打過交道,青茸又謝了一回。

等諸事辦妥,才衝著阿水招招手,問她餓不餓,帶她一路往延壽坊走去。

一路上兩人走走停停,青茸順路給阿水置辦了一些鋪蓋日用,回到庵內又收拾了一番,見天色晚了,就帶著阿水到坊內的小食鋪去吃羊肉湯。

不多時,熱騰騰的肉湯端上桌來,青茸一碗,阿水一碗。

別看阿水人小,胃口倒是和青茸不相上下,一碗湯吃得精光,鼻尖沁出汗來,臉龐更紅潤了。

吃好了一抹嘴兒,見青茸付了店家十文錢,烏溜溜的眼珠兒一轉,拉著青茸的袖子咬耳朵,“小娘子日後不要再來外面吃了,這種家常飯菜阿水也做得。”見青茸一臉驚訝,又補充道,“阿水做的,可不比這家差。”說完咧嘴一笑,面有得色。

小丫頭閒不住,當晚回來就藉著庵裡的灶房烙了一鍋胡餅。青茸嚐了一塊,果然鹹香酥軟,高興誇了一通,又跟阿水打趣,說她的手藝可以出門開館子了。

阿水毫不謙虛,“小娘子今天在【醉仙樓】吃的索餅就是我做的,論起這些家常飯菜,樓裡許廚子排第一,米哥排第二,我排第三”,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貴人們吃的那些酒菜我就不行了,還是得米哥,他排第一,許廚子排第二。”

青茸訝然,知道她說的米哥就是米黎,好奇地問道,“我還以為他是樓裡的賬房,莫非還懂廚藝?”

阿水頻頻點頭,“米哥賬算的好,菜也做得好。”臨了又悄聲冒出一句:“米哥啥都會。”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青茸看她這個樣子,不禁笑了,想來這個米哥是很有本事的。

接下來的幾天,有阿水幫著,青茸覺得日子滋潤了不少。

早晚再也不用到處覓食,這丫頭從坊內的菜攤子上順手買了食材,到庵房裡的灶上略一收拾,就是一頓熨帖的好飯;

再加上阿水外向,在外出攤時還會幫著青茸叫賣,招呼起客人來熱絡大方,比青茸還要開朗。人們見這對主僕熱情,都願意來攤子前轉一轉。

阿水呢,對青茸簡直敬佩有加,沒見過那些花花綠綠的石頭,到了小娘子手上,都變成精緻美貌的各色首飾。

大抵女人天生對這種美毫無抵抗力,阿水見了直咋舌,小心翼翼地捧著青茸的手,直想給她供起來。

青茸笑著摸摸她的頭,“這叫術業有專攻。”

阿水歪歪頭,“原來小娘子不僅人美手巧,還文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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