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爬起,手握著從老人肚子裡撥岀來,還滴著血的尖刀,一步一步向弄堂口走出。

陽光越過高牆,照在向陽的牆面上,散發出一片柔和的綠色光芒,那是長在磚縫裡,牆面上的苔蘚。

它們只有趁著陽光照到牆上的片刻光陰,才有機會盡情展示自己美麗溫柔的一面。春天來了,萬物復甦,生機盎然。

他沒有倒在蕭殺冷清,一無所有的冬天,當然更不會倒在這花團錦繡,萬紫千紅的春天裡。

陽光照得弄堂口絢麗多彩,地上每一塊鵝卵石都散發出迷人的光芒,光帶來的不僅是溫暖和幸福,還有無盡的希望和期待。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花瓣一片片的從空中落下,更給五彩繽紛的光芒新增了一份難以形容的浪漫。殘破不堪的弄堂口,忽然似是一處讓人心生嚮往和憧憬的人間仙境。

孟元老的心跳得飛快,發足奔跑。他腦子裡已經開始想象著妻子倚在他懷裡,兒女在他膝前撒嬌的溫馨場景。

忽然之間,他聽到有人冷冷說道:“我之所以會看不起讀書人,因為讀書人想法永遠天真幼稚,行動無知可笑。投奔光明就可以否極泰來麼?我看倒是未必,有的人反而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某些讀書人更不知道,有些令人作嘔的罪惡,恰恰發生在萬眾歡呼的光明之下。”

孟元老全身僵硬,一腔熱血驟然化為一池寒冰。黑痣男人依然在弄堂口,身軀懶洋洋地倚靠在拱門上,臉上帶著輕鬆愉快的笑容。他左手牽著一條長長的繩子,繩子終端綁著三個人,正是孟元老老婆和孩子。

他們三人嘴裡皆被髒布團堵塞,發不出半點聲音,淚水止不住往外流淌,目光盡是哀怨悲傷的神色。

他一看到孟元老,隨手把繩子系在拴馬石上,冷笑道:“你為什麼不過來啊?你想必知道打鐵須趁熱,辦事要儘快,熱血一旦冷卻了,想要再度沸騰起來,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他說話的時候,一張臉始終仰望天空,口氣說得輕描淡寫,不疾不徐,竟是將孟元老半點沒放在眼裡。

孟元老眼睛往妻兒掃去,見得他們神情更是悽苦,他突然放聲怒吼,低頭提刀向黑痣男人衝去。

他幾乎可以確定獲勝機會相當渺茫,他這種近乎自殺式的攻擊更不是向家人證明自己勇氣,他這麼做只不過是要搶在他們先頭去死。

倘若他現在死了,他就不必親眼目睹家人承受各種折磨,內心不必𠄘受痛苦的煎熬,歸根到底,他還是個懦弱無能的人。

黑痣男子嘿嘿冷笑,閃到一邊,放孟元老進來,左手抬高,一記手刀斬下,擊在孟元老伸長的脖子上。

孟元老似口放倒的布袋,哼也不哼一聲,軟綿綿地癱在黑痣男子腳下。黑痣男子一隻手揪住孟元老頭髮,另一隻手握刀往他喉嚨劃去。

就在此時,忽聽到西邊牆頭上有人笑道:“哈哈,五兩銀子到手了!”緊接著一支利箭激射而至,嗤的一聲,穿透了黑痣男子的喉嚨。

黑痣男子倏地翻了個跟頭,整個人滾到一邊,便一動不動了。

孟元老死裡逃生,不禁驚喜交集,偷偷瞧去,見得西邊牆頭站著三名身著金軍服飾,漢人長相的壯漢。

這幾人腰間皆懸掛著數顆人頭,有的人頭還有血水流下,敢情是剛割下來不久。

其中一男子手握一張硬弓,想必方才射殺黑痣男子的一箭由他發出。另外兩名男子在邊上不住口的奉𠄘阿諛,說他箭法如神,一擊必殺,即使養由基,李廣再世,也得退避三舍,甘拜下風。

那男子心花怒放,縱聲大笑。孟家四人面面相覷,神情頹喪。這三人笑了一陣,從牆頭跳下,朝他們走來。

走到近處,孟元老看得真切,懸掛在他們腰間的每顆人頭,皆用文字在布條上標寫死者身份。

有的是“宋軍仁勇校尉張十五”,有的是“宋軍振威校尉王大嘴”,都是軍官級別的人物。孟

元老見這些死者面黃肌瘦,尖嘴猴腮,絕無久經沙場軍人的英氣勃勃,分明就是吃一頓,餓三天,任由宰殺的貧窮百姓。

他心想:“殺良冒功,殘忍至極!”使弓男子抽出腰刀,割下黑痣男人頭顱,提在手上,仔細端詳了一番,轉頭看著拿起毛筆在屍身上蘸飽了鮮血,準備在布條上寫字的同夥道:“此人長相兇悍,必須給他軍職報高些,好多拿些賞錢。”

拿筆人沉吟片刻,在布條寫下“宋軍悍將步軍指揮郭德威”,取細絲將布條緊紮在人頭的髮間。

三人好像做了件異常得意之事,又是大笑不止。笑到實在笑不出來,三人手提腰刀,凶神惡煞,直奔孟家四口人。

使弓的扣住孟元老手腕,正要取他性命,忽然想起一事,一把刀硬生生停在他頭頂,喝道:“你讀過書,會寫字,是不是?”

原來孟元老雖然皮相憔悴,萎靡不振,但是仍難以掩飾他飽讀詩書的氣質。孟元老嘆了口氣,道:“讀過書,會寫字,那又怎樣?照樣是你刀下之鬼。”

使弓的道:“我頂頭上司百戶大人需要一個讀書人替他抄抄寫寫,恭喜你被選中了。”

他話剛說完,他另一個同伴忽然笑了起來,拍手叫道:“今天真是好運連連,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女人不正合百戶大人的胃口麼?”

使弓的走了過去,伸手托住孟夫人下巴,打量她滿是刀疤的面孔,笑道:“這叫做蘿蔔青菜,各有所愛,百戶大人眼光與眾不同,就喜歡面容醜陋,身材極好的女人。你們快看吧,這臉蛋傷痕累累,腰細得跟柳葉一樣,簡直是魔鬼和天使的化身。包管百戶大人愛不釋手。”一邊大聲說話,一邊使勁咽口水。

這時他第二個同伴也叫了起來:“百戶大人嗜好美食,我正好將這兩個孩子做成一道可口的菜餚,孝敬百戶大人。”

使弓的臉現不悅之色,乾笑道:“投其所好,你馬屁拍的高明,你準備怎麼做好這道菜?”

那人笑道:“先砍下他們腦袋砍下,挖去他們雙眼挖去,於眼眶內塞入芥菜,然後放到火上炙烤,顱骨裡的腦子就會受熱沸騰,從而帶動眼眶中的芥菜。當大腦完全凝固後,眼眶中的芥菜也就不動了。這時候撬開頭蓋骨,挖出腦子,盛在碗裡,大飽口福。小孩子的腦子,尤其鮮嫩可口,堪比剛出鍋的豆花。”

他連比帶劃,聲情並茂,極富感染力,好像是技藝高超的大廚向新入門的徒弟傳授廚藝。

使弓的和另一人聽得如痴如醉,嘴巴張得老大,說不出一句話來。過了半晌,二人齊齊豎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那人笑道:“替上司分憂解難,難道不是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份內事麼?”二人道:“是,是,老哥以後飛黃騰達,莫忘了今天同甘共苦的老兄弟。”口氣既又幾分羨慕,又有幾分嫉妒,更有幾分酸楚。

那人仰天打了個哈哈,分別挽起他們的手,道:“你們給百戶大人辦的事,難道會比我差勁,難道做的不如我漂亮?咱們仨兄弟風雨同舟,並肩前行。”三人又一起放聲大笑。孟家四口人垂頭喪氣,臉色蒼白。

三人又笑了一會兒,留下一人看守孟家四人,另外二人奔進巷子深處,割了六指男人和老人的頭顱,無一例外地又給他們安上了宋軍頭目名號。

三人收穫頗豐,心滿意足,有說有笑,極是開心。其時已近黃昏,他們眼見天色已晚,急於回營邀功領賞,當下押著孟家四人往外面走去。

走到外面,見得各條弄堂皆有三三兩兩金軍裝束,漢人長相的軍漢走了出來,這些人都和他們一樣,腰部懸掛著三五個人頭,手持明晃晃的利刃,大聲驅趕著各處擄掠而來的男女百姓。

這些人以年輕貌美女子居多,能留下性命的男人,應該都具備了金人所需的某些技能。

他們與這些人匯合一處,形成浩浩蕩蕩的人流,哭爹喊娘聲,吆喝怒罵聲,不絕於耳。孟元老忽然發現人群中有對男女格外面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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