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啦,這叫美人指。”梅娘擺出蘭花指,作出戲子唱戲時的姿態,一臉認真地看著秀才。

“什麼美人指,就是五個紅點,如此隨便,梅花的清芬逸趣都沒了。”秀才一邊埋怨著,一邊試圖用袍子拭去梅娘點上的梅花,在他看來,真的如此便出了美人指,未免過於隨意,倒壞了梅本身的韻味。

“那...那熊掌,龜足,就有清芬逸趣了?”梅娘上前一步,據理力爭道,眉眼裡面多了些說不出的味道。幾片梅花於樹上飄落,落在了坡下的溪流中,頗具幾分傷感的意味。

秀才轉過身去,有些得意,“那是自然,文人雅士代代傳誦,豈能有錯。依我所見,若是他們都如此說,那梅花這樣畫,怎的有風範。”他一邊撫著梅樹的枝條一邊說著,“你懂什麼。”

說到此處,秀才發現,方才還在與他爭論的聲音此時卻無了蹤跡,以為自已說得過火了些,惹哭了梅娘,慌忙轉過身去,身後哪裡還有梅孃的蹤影,只有師父戴著一頂氈帽立於其後。

“這是跟誰生氣呢?”覺著今日徒兒外出的時間較以往相比有些長了,師父也未多想便來到此處看他,他知道自已的徒兒多半是在這裡的,等他趕到時,也只瞧見徒兒一個人對著梅樹,忽而來了句“你懂什麼。”顯得有些莫名。

轉過頭來四處看了看,確定梅娘早已離去之後,儘管秀才心裡也有些納悶,也有些失落,卻還是迎著師父走了過去,隨後向師父展示了被梅娘動過的那幅作品,指了指那朵“美人指”,“徒兒生氣就是為他。”秀才倒是也想讓師父評評理,要是真讓梅娘畫得這些傳出去,莫不是顯得他有些隨便了?

師父見了,也未說什麼,只是撫了撫鬍鬚,有些讚歎道,“這是指畫吧,”師父轉頭,只見秀才表情有些不可思議地張了張手,瞧了瞧自已的五指,“為師當初教你運刀如運筆,但無論刀筆,最終用的都是你的五指啊。這些,你應當清楚的。”

秀才仍然愣在那裡,心中似乎有所明悟,回憶起了師父曾經教習過自已的,腦海裡一幅幅師父的畫卷,一幕幕自身的經歷紛沓而來。師父見他這模樣,也不多說什麼,似乎在內心決定了什麼,囑咐了一句早些回去便要離開,只是離開前又看了眼畫,感慨道:“這梅花,有心了。”

這日黃昏時分,師父特地去村中打了些酒回來,當晚便在桌前喝得酩酊大醉,秀才知道,這是師父想起什麼事兒來了,先前師父憶起從師公那裡接過湘妃竹時,也是這般姿態。這時要去勸反而不好,不如由著師父,他平日裡已經夠累了,秀才只是起身,立於師父身側,以備不時之需。

過了些許時候,案上酒餚,已去其半,師父突然嘟嘟囔囔地問了一句:“小逸,你對嘉定竹刻怎麼看?”

秀才沒想到師父會突然這麼問,愣了愣神,他自小便跟著師父--在他出生時,林母便去世了,林父本就身體不佳,又因思念成疾,撫育了小秀才四個春秋,也去陪他的妻了。

臨走前,他只是拉著小秀才的手,隨後哀求的目光盯著自小給小秀才找的這個師父,直到看見師父嘆了口氣,又點了點頭,這才放鬆下來,撫了撫小秀才的頭,這一切做完之後,林父便安心去了,自此,秀才在這世上,再無血親。

於秀才而言,他只剩師父了,或許還有那株梅樹....以及梅娘。

“回師父的話,初時師父讓我學,徒兒本是覺得枯燥乏味,也不理解為何師父能對著那單調的竹子坐那麼久。可是徒兒好像逐漸明白了,將自已心中美好一刻留存下來的喜悅,徒兒能感受到,自已彷彿能融入進去了。”思索片刻,秀才拱手回答道。

師父的表情有些欣慰,當初收下小秀才,不能說沒有私心,如今他好像也成了一個老父親--多年來又何嘗不是見證了小秀才的成長。又抿了一口酒,“竹刻,本為與自然之對話,與內心之調和。你如今有這些見解,倒也不錯。”儘管內心有個答案,此時親耳聽見秀才的答案,師父才終於放下心來。

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秀才試圖去攙扶一下,卻被師父一把推開,“不用。”隨後只能眼睜睜瞧著師父一步步走入內屋中,過了片刻又走了出來,那手上捧著的,分明是師公留給師父的湘妃竹。

師父滿臉鄭重地將湘妃竹交於秀才手中,雖說喝了些酒,但是語氣卻是十分認真,“如今該輪到你了,你必尋得世間至美之物,方能刻於其上,萬不可以庸俗玩物褻瀆於它,”說到這兒,他抬手敲了敲秀才的頭,“切記,切記。”

秀才先是捧著湘妃竹,沒有說話,嘴巴微張,直到師父敲了敲他的頭,這才回過神來,明白師父這是認可了他,這才將這一珍貴之物託付過來,他眼角有些酸澀,卻也明白此刻並不是什麼煽情的時候,行了個弟子禮,恭敬道:“徒兒謹記。”

師父笑了,大笑著,漸漸流出了淚,隨後轉身回了屋子裡,不再出聲。

那幅梅孃的指畫,也留在屋子裡,師父先前也對秀才說過,算是讓秀才好好觀摩一番。

............

自那天開始,師父的呵斥聲多了許多,他開始以更嚴格的要求對待秀才,偶爾外出遠行,也會將秀才帶上,一路上悉心指導,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麼,這些年來,手上能使出的氣力在逐漸變少;握著刻刀時,也越來越力不從心,對於他這樣的人,死亡並不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他這一身技藝隨著他一起進入那冰冷的棺材沉寂,對於任何一位手藝人,一位大師而言,都是難以接受的。

上次深夜裡,估摸著徒兒睡著了,師父又拿起那刻刀,想著在竹子上刻點什麼呢,也算留個念想,可是卻力不從心,手上的動作一顫,刻刀一歪,一道深深的痕跡已經劃到了竹子外頭。

他知道自已大抵是要不行了,但是他不想讓徒弟發現——他是有私心的,他希望,至少他們這一脈的傳承不能在他這裡斷了。他不能再讓這個有些憨笨的徒兒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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